红袖最近女红进步神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凡她想绣些什么,只要认真地瞧那事物久些,等拿起针线在绣布上构思时,那所想之物便真真地浮现于她的眼前,且色彩星星点点,哪里该配什么色,用什么线,红袖只一眼便可分出,完全不觉地绣线颜色驳杂,不容分辨,甚至根本不用所谓的花样子。
等红袖掌握了刺绣的基本步骤以及一些易学简单的针法,她便轻松的绣了个秋菊花样的荷包出来,虽针脚还有些稚嫩,但却真真像个真的,隐隐似有菊香。后来因又想到侍衣那双红肿的手指,便用绸布合着棉花缝了一双露指的棉手套,还在手背上绣了个睡懒觉的白胖猫咪,惟妙惟肖,很是可爱。
等红袖将她的处女绣及棉手套送给好姐妹侍衣时,侍衣自是感动于姐妹情深,逢人便要将自家姐妹夸一夸,转眼整个芳华苑的人便尽人皆知,原来在书房里伺候的红袖姐姐还是个女红的天才,最后竟也传进了三小姐的耳里,芳茵听后亲自验证一回,也觉红袖在刺绣上难得有天分,便特许红袖今后可在她学习刺绣期间随侍左右,甚至要求绣娘对其多加看顾,更是鼓励她以后多加努力不可懈怠。
芳华苑擅绣者居多,却单红袖一人得了这样的体面,一时就有那嫉贤妒能者不时在芳茵耳边进谗言,却不想芳茵心里早已有了成算,那些蛇鼠之辈却是妄作小人了。芳茵私下以为刺绣本就是以书画为底的技艺,人若无半点作画的底子,很难绣出精妙传神的绣作。红袖之所以针法平平,却能绣出瞧着如此逼真的菊花,无非是她从小就有作画的底子,胸中有花,笔下自会传神,将其绣下来,也就不是难事了。之前芳茵就曾让红袖试着将菊花画下来,真真是跟荷包上绣的没有两样,没看人家绣花都不用花样吗,那肯定便是心中早就有花了。
芳茵又想自已之所以女红难以见人,怕就是在作画上缺少天分,只看那各种颜色繁杂的绣线,自己看了只觉头脑发胀。现看来,自己以后的嫁衣说不得会落到红袖这丫头身上,心里认定惟有会读书认字且很有作画天分的红袖才有可能将那件凤纹嫁衣完美的复制出来,芳茵一边盘算一边便将红袖列入了重点培养对象。
没几日,红袖便莫名的由二等丫头升为了一等,且单独为她在书房里收拾了一间卧室,里面且放了一整套绣具,据说是得了小姐的亲自吩咐。三小姐本是公爵府嫡出小姐,按例原可有四个大丫鬟。先前只是因为府里的老太太说府中近日生活愈见奢靡,需得事事以节俭为要,大太太这才减了三小姐婢女的数目,然太太也不绝会为了此种小事就为难自个女儿地,如今女儿难得开口要人,太太哪有不应得理?
经过近两个月的重点学习,红袖的刺绣技艺可谓天上地下,在学习了多种复杂的绣法,绣出的图案早已不是先时只懂得配色构图可比,如今已开始学着在衣物上绣些大件了。
前些日,红袖刚刚完成了一幅锦鲤戏莲池的绣图,那原本是要用作被套使得,却不想一时被芳茵看到,见那绣图上水中嬉游的锦鲤栩栩如生,摇头摆尾间激起的层层铺开的波纹如真如幻,而那波光粼粼的水面更是犹如实景,若非她亲眼见过红袖起针作绣,几乎很难令人相信这乃是一件绣品。芳茵只觉得如同这等已入了诗画境的绣图,怎可暴殄天物的做了枕套那等俗物,遂将绣图经过装裱,挂在了自己的闺房。
红袖这边本还有些惋惜,那边小姐却也当真大方,当即就赏了一套钗环首饰作为奖赏。看着那灿灿的金钗,光润的珍珠耳环,清翠欲滴的手镯,灵魂一直便是小市民的红袖突然迸发了对刺绣浓浓的爱意,滔滔江水般止也止不住地。
而红袖在绣锦鲤图时,也终于迟钝地察觉出其中的奇异之处,之前明明就连简简单单的十字绣皆都绣不好的自己,怎么可能到了这古代忽然就成了刺绣天才了,且红袖明白自己最是耐不住性子的,难不成换了一个时代,就真变的娴静文雅了,甚至有时能无知无觉安静的呆在一处绣个一整天,事后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直到那日下午,冬日阳光煦暖,红梅初绽枝头,小姐因带着众丫鬟去陪了太太,整个芳华苑便没了往日的喧哗,蓦地沉寂下来。
芳华苑书房,楼上暖光之下,红袖安然地拿捏针线,素手上下翻飞,整个人笼罩在光下,眉间红痣闪烁,眼里隐隐泛着星光,而光晕的主人却对此一无所知,依然自顾沉寂于手中的绣图之上。
冬日昼短,不觉间日月轮转,光线渐隐,暮色渐临,昏暗的书房楼上,红袖仿似没受任何影响,皓手翻飞如常。仿似到了最后关头,只见红袖额头汗如雨下,眉间胭脂红痣一跳一跳的灼疼,眼睛圆睁仿似银盘,泛着柔柔月光,直至疲累的双眼忽的涌现泪光,红袖眼睛不觉一眨,泪便滚落滴在锦鲤池中,仿似荡起了涟漪,整个锦鲤图忽然变得生动活泼起来,荡起了生命的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