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来招呼吃早饭。“那犟驴呢?”小四眯哈哈地喷着一嘴的酒气问,“啊,倒丧(拉屎或呕吐)去了!看他膀大腰圆的,我说他酒量不行嘛!人家二小姐可没丢份儿,喝到完也没说一句走板儿的话。”
“你不刷牙呀?”吉盛抹哧着小四,“锅灶上有刷刷头,泔水桶有泔水,刷刷啊?”小四横愣下吉盛,扭头先走了。吉德晃晃头,对吉盛一笑,哥俩走出门,踩着两趟脚印拐上上房的甬道。
“这大雪呀,在营口那可没见过。”吉盛仰脸儿张嘴兜着雪花,“还有点儿凉冰冰甜丝丝的哥!”
“这比营口冷多了。天寒地冻。”吉德拿手接着雪花,落在手里的雪花没有立马化成了水,“这天虽没到鬼呲牙,也是滴水成冰了。”
“二哥呢?”吉盛后悔的瞅瞅吉德,歉疚的说,“谁成想他这回真的动气了?”
“怕是你二哥这回,真拿棒槌当针(真)了。”吉德搂着吉盛的肩头,问吉盛,“你说冰花跟美娃哪个做你嫂子更好呢?美娃吗?”
“哼——,”吉盛沉思地瞥眼吉德,“俺看大婶对你那稀罕架式,再看看美娃对你那眼神,羞答答的。再听听大叔询问你的口气跟脸谱,俺就知他们一家子早瞅上你啦!可你说有媳妇了,都沉默的不吭一声了。俺二哥,没戏!”
“啥有戏没戏的,待会儿我领你们看二人转去。”朦朦胧胧的雪中,美娃雪姑娘似的,飘仙地走来,人没到,话先到了,“可好看了,能逗死个人。快走吧,吃了饭,爸等着上铺子呢。”
“二姐呀,起的真早!”吉盛搭话的说:“你太有酒量了,把俺二哥可逗稀淌了。那一宿呼噜打的,地动山摇的,火炕好悬没震塌了。”
“看你玄的,二哥呢?美娃又装事儿人似的,东瞅瞅,西看看,纳闷的问:嚃(ta)多了,溻被窝子啦?”
“没有啊?早出来了。”吉盛奇怪的样子,当真的问:“没在上房吗?”
“没溻被窝儿,那就上茅房了。”美娃帮着分析,“不管他。待会儿叫小四催催,看是不是掉到茅坑里了?”
“你唬呀二小姐?”小四猣(zong)獕(cui)地走过来,不高兴的接上茬儿,“掉茅坑,蘸冰糖葫芦似的一身的臭屎,叫我捞呀?这会儿呀,要掉进了茅楼里,那可是只有啃冻屎橛子了?哈哈活该!谁叫他得瑟嗖嗖的了?师傅急了,还管他干啥,能哪去?”
“这道上,跟屋前屋后的雪,你扫的呀小四?”美娃指着道上扫过的痕迹又落上薄薄的一层雪花问:“你晃啥头,你没扫就没扫呗?懒遢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看叫你师傅惯的?”
“那是谁扫的?我没扫!”小四退着往上房走,“看二小姐的架势,是知道谁扫的了,师傅?”
“你师傅个大头哇?”美娃卖关子的说:“你没扫,准有人扫了。横不能大风刮的吧?”
进了屋,周氏问:“没叫你二哥呀美娃?”美娃扭头瞅瞅吉德和吉盛,谧(mi)静的一笑。吉德眯抿个嘴,点点美娃,美娃喑哑的回过头说:“叫啦!他说把大门外胡同扫完了,就回来吃饭。”周氏对吉德和吉盛说:“你家老二那秉性,整啥不整完不带下套的。咯咯,你哥俩坐下,陪你大叔吃吧!二米粥,大发糕,几个小炒菜。”周大掌柜做个手势,叫吉德和吉盛坐下吃饭。周氏接着看看美娃,像似有意夸着吉增,“增子这孩子实诚,可把这当家了,不喜外。眼里又有活,还勤快。昨下晚黑儿,叫美娃捠的,喝那么多酒,又起这么早,空落个肚子,就拿大扫帚哗哗的扫开雪了。我听声走出来说他,扫完还下,等停了再扫。他拧上劲了,说越下越得扫。雪下太厚陷脚,不好走。嘿,非扫不可。这孩子,哪哪都好,就是太拧太倔了。”说完,拿眼睄下周大掌柜。周大掌柜喝着粥,抬眼皮瞅下周氏说:“你这老婆子,就好唠叨磨唧。打黑瞎子,瞄准就不撒枪了?大小伙子干点儿活累不着,瞅你心疼的。”周氏听周大掌柜这话,不说了,心领神会是点她不要说漏了嘴。
昨下晚黑儿,夜静人谰,公母俩躺在火炕上睡不着,就唠起了美娃的亲事儿。周大掌柜趴在炕上,头朝外抽着烟袋说:“看来老大是指不上了。那孩子长的又好,人还聪明,跟咱家美娃挺般配的。可惜了,人家在老家刚刚娶的媳妇。我给老殷去了电报,看老殷他来电报咋说。不行,那老二也不错。就是长的差点儿,鲁莽些。人还是不傻,倔犟点儿,不沉稳。可也是血气方刚,有股爷们劲。我也挺喜欢他这个劲的。咱美娃有多少富家花花子弟是冲着她长相来的,不诚心。如果美娃真要嫁给那老二,有他护着,吃不了亏。你不是舍不得美娃走远吗,咱就叫那老二过这边儿来,老殷这点儿面子会给的。咱帮着他支个铺子,独挑门户。老殷不一直惦记在咱这开个铺子吗,这不正好,一举两得。咱得个姑爷,他老殷开个铺子,也算对他姐姐有个交待了,也完成了他的夙愿。”周氏围被盘腿坐着说:“你就是面矮。两三年前殷大哥就那么一提,你还当回事儿了?梨树不行,还有李树,好人家多了去了,非得可这棵树呀?你除了看重朋交,主要还是看好了殷大哥的为人,还有他对你的铺子多年的帮衬心存感激,再连上姻,那你就长了翅膀了,对铺子的前程有好处。那是你的算盘,你问过人家增子吗,他干不干呢,你别把人家都当武大郎?武大郎的不济,就吃亏在那爱美的心比谁都重。要不,能叫旁人看似,武大郎这只癞蛤蟆吃了不该吃的天鹅的肉,被天鹅害死的吗?除武大郎不自量外,也是潘金莲姑娘家自恃貌美,心高气傲,不愿做小,任可嫁个她膈应看不上眼的三寸丁。那是置气!谁不愿嫁个得意郎君呐,她那是没法子,拿糟尽自个儿,也不愿叫那个财主作践个个儿。可她那春心,自打嫁给武大郎起,那心早存了外心。一有看上眼的,就不勾引她,她自个儿也会下鱼饵,叫相中的人上钩。你瞅她对武二郎那动的啥心,还不是嫂子想借小叔子近掰,近水楼台先得月吗?咱瞅着咱美娃是颗夜明珠,美娃个个儿是不是也这么看个个儿的呢?人心里的明珠,不一定就是天仙,情人眼里出西施嘛!天鹅肉不一定人人都想吃。所以吗,增子跟美娃般不般配,从他大舅那层关系看,到也门当户对。是不是郎才女貌,那就明眼说不得瞎话了。你年轻时,不也是个臭学徒的吗,勾引师傅姑娘上了钩。凭的啥呀?还不是手艺好,人品好。除了这个,你还有哪打人的?咱美娃心里,就没有个人啥的。再说了,还不知咱姑娘咋想的呢?我看呐,咱姑娘对徳子有意思。那想也是白想了。要许给增子,也太委屈咱姑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