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娃索定了吉增,拿他刹刹气。她想到这儿,绕过吉德和吉盛,走到吉增背后,甜甜的叫声二哥,倒好酒,端起来递给吉增。吉增不知美娃心想的啥,以为美娃钟心于他,受宠若惊的接酒杯的手不住哆嗦。“二哥,大小弟叫我赔他个二嫂,我赔不了?你不说咋赔吗,我只有陪你喝酒了。”吉盛听了,含着一嘴的鹿肉,咤声张眼地说:“二姐,你咋还抻这个茬儿呢?玩笑吗,还记仇了啊?”美娃嘻哈地说:“是玩笑啊!那好,我又多捡了两个哥哥一个小老弟,多了帮衬看谁敢不待敬我?这家里呀,就我一人耍单崩,不受爸妈待敬。”大发说:“爸妈再待敬你,老妹子你就差上天摘荧惑(火星)了?咱这当哥当嫂子的,哪个不吃你的烧火棍呐?哈哈……”大财也帮腔说:“没错!真真正正的一个杨排风!”美娃瞥了两个哥哥两眼说:“嗬,这大火(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锤子一边儿抡了?我没空勒你俩儿,待会儿叫大嫂和二嫂收拾你俩儿。二哥,啊吉二哥,咱这噶达有个规矩,敬酒得连饮三杯。来吧!”小四坐在周大掌柜下手撑不住了,忙说:“二小姐,你平常不喝酒,这扯啥呢?大发、大财,管管你妹子呀?那二酒桶,这不等着吃亏吗?”美娃向小四一夹咕眼,又呛呛挺秀的鼻子,“眯着你得了小四?二哥,我先饮为敬!”
吉增瞪眼瞅着美娃连干了三杯,晃晃脑袋“有点儿意思。”大伙捧场的喝彩助威。吉增喜酒不假,可当美娃挑明先敬他酒的真意后,心里很不是滋味,叫苦不迭。这哪是敬酒啊?这纯是水不塞牙,拿酒塞缝儿呢!那俺堂堂一个爷们,哪能叫你个小女子的斤斤计较吓唬住,俺就露丑了,也要回敬你三杯,刹刹你娇小姐小肚鸡肠的唧硌,“二小姐,俺服了你,巾帼不让须眉!有仇不报非巾帼,俺须眉也非吃素的,有往不来非礼也!俺连干六杯,回敬你!”说完,从美娃手里接过酒坛,个个儿自斟自饮,一连干了六杯。大伙又是一片叫好拍巴掌。吉德不好意思地瞅瞅周大掌柜说:“俺这二弟才能逞晒呢?二小姐,你别再喝了。”周大掌柜说:“德子你别管?我这老丫头我知道,不叫她喝,她那体性能干吗?”美娃原质粉白的脸,听吉德这么体贴的一说,心里一动,红扑扑的嫣红了,“大哥,我爸说的对,待会我敬你。”说着,拿双眼爆皮的大眼睛冲吉德嫣然一笑百媚生,眼圈有些红,又干了三杯,丝毫不见醉意。吉增双手抱拳,叩首说:“二小姐,不不不!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二妹,你眼里不揉沙子,二哥不该开你的玩笑,占你的便宜。你二哥俺算栽在你手里了,甘拜下风。”美娃瞅吉增诚惶诚恐的样子,咯咯乐得像向日葵开花,枊枝儿弯了腰,高粱红了脸。
美好担心美娃喝多了,就过来扶住美娃,劝美娃少贫杯。美娃冲美好笑笑,又走到吉盛身旁,拿小拳头捶打下吉盛的肩头说:“你大小弟,小俏皮嘴!二姐喜欢你,陪二姐干一杯吧!”吉盛先是宾服的竖竖大拇指,又嬉皮笑脸地求饶,“二姐,看不出来呀,女中豪杰,爽!俺二哥那是冻屎橛子不经暖,你二姐咋揣咕都成?俺呢,二姐,小弟还小,没喝过酒,你就高抬贵手,小弟少酌一小口,你看成不?”美娃笑着点下吉盛的脑门说:“耍滑头!看你服服帖帖的样子,就仅此一杯,我不陪。”吉盛千恩万谢地喝了一杯酒,嘻嘻地贴近美娃耳朵神秘地说:“二姐,俺跟你说啊,一个女子吧,看不上谁,心里没有非份之想,就敢面对谁,不竭余力的制服。像你,跟俺二哥。当面说喜欢谁,那就是心如玉,无瑕疵,相伴无私。像你,跟俺。表面相敬如宾,有拘有束,那心里准装有小鬼儿,玩的是心惊肉跳的猫腻,面矮心羞,就想有个归属,不说出口。像你跟,俺大哥。哈……?”美娃一听,脸成了红火炭儿,杵下吉盛前胸,“你坏!”就扭头转身飘下油黑的短发丝,来到吉德面前,正正重重地说:“哎大哥,我人小,好玩儿。咱初次见面,就语无伦次的乱闹,你大哥有大样儿,可别见怪呀?来,喝上一杯!”吉德起身,礼貌地说:“二妹人长得俊俏,性格外向,活泼可爱,喜好分明,难能可贵啊!大哥俺,喜欢你这个妹妹!”跟美娃碰下杯,喝了,又冲大家伙说:“俺哥仨漂泊在外一个多月,两眼一抹黑,举目无亲,在这噶达巧遇周大叔、周大婶、哥嫂、姐姐,姐夫、弟弟,弟妹和美娃妹妹,不吝啬情感,当亲人待,叫俺们有了如到家的归属感,心存感激,感激不尽。老话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大叔、大婶的恩情,俺们哥仨一辈子也报答不完。大恩不言谢,俺哥仨祝大叔、大婶,寿比南山不老松,福如东海长流水。祝全家和睦安康,生意兴隆,财源滚滚。”周大掌柜激动的附和,“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干!”吉德这席激昂的话语,叫大伙儿友情洋溢,一直喝到深夜。
吉德第二天一早起来,推开外房门,一股毣(mao)毣寒气逼进屋,身子抽缩的一抖。一看,遮天蔽日下起漫天像蝴蝶一样飞舞的鹅毛大雪,瑟瑟雪片儿纷纷扬扬下有两捺多深。天气骤变,预示闹江天,要跑冰排了。吉德关上门,“风萧萧兮瑟瑟,……”
走回里屋,坐在火灶沿儿上,心情凝重的望着窗户玻璃上冻结厚厚的美丽霜花,回想起昨晚黑儿,酒后喝茶时跟周大掌柜唠的嗑。
吉德言明要走的意思。周大掌柜好心的劝吉德,先留下来,等冰封雪冻了再上路。那时,汽车可行,马车可走,爬犁可动,马也可骑。天虽冷,交通便利多了。大舅那面,他说他已排了电报,告明情况了。如果闲不住,就到铺子帮帮忙,学学皮货生意。
周大掌柜有意还是顺道,还问他跟两个弟弟成家了没有。当听说他已成家娶妻了,周大掌柜脸色像冷丁泼了一盆凉水一样,刹间煞白。又听二弟三弟尚未娶亲,脸色缓过来许多,晃了晃头,问了二弟年、月、日、时生辰八字。又说,你大舅知道你们这些事儿吗?他说,听说家里经常有电报与大舅来往,周大掌柜就嗯嗯的点头。听周大掌柜的话里的话,有意叫他们留下一段时间,好像还有另一层意思。周大掌柜再三反复强调说,这个闹道天,他不是不让他们走,是怕出点儿啥事儿他没法向大舅交待,怕落大舅的埋怨,责怪他咱八拜之交多留几天这点儿交情还没有啊?明知道上有危险,还叫走。这话叫他咋回呀?
“大哥,想啥呢一个人,犯愁啦?”吉盛也爬来,冻得抖抖擞擞套上衣服,瞅吉德一人坐着发呆,就问:“看窗户霜花冻得那么厚,按昨晚黑儿周大叔说的,今儿个松花江准跑上了冰排了。咱们待会儿看看去?”
“外面下大雪了。”吉德说:“等等再说吧!”
“下雪了?”吉增揭开被子,趴到窗户上就往外看,“这白森森的霜是玻璃花,哪来的雪呀,坐着说瞎话?”
“二哥你叫二小姐昨晚儿灌蒙了吧,还没醒酒?”吉盛看吉增懵里懵懂的傻样儿,就想起昨晚儿吉增醉醺醺喝醉了的样子,“俺看你是酒不醉人,人自醉?那窗户冻那厚一层霜花,你透视眼,能看到外面吗?”
“啊啊,可不咋的。”吉增拿手摸摸玻璃,用手指甲抠了一下,抠下一指甲的霜,放在嘴上拿舌头舔舔,“哎凉瓦瓦的,真爽神呐!”
“哼,渴了吧,喝点儿水。”吉德捅开压着火的炉子,又倒杯水递给吉增,“呼噜一宿。你喝太猛了,连干六杯。”又埋怨的瞅着吉增,“人家美娃姑娘家,你当二哥的,得让着点儿,干啥玩意儿曝日逞晒呀?”
“她不挑事儿,俺能吗?”吉增喝完水把杯递给吉德,犟嘴的发唠骚,“那丫崽子太邪唬了,俺就顺茬儿逗她两句,她就记仇了,拿酒整俺。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能服一个丫头片子吗?那往后,她还不知咋欺负俺呢?”
“还往后,还有往后?”吉盛嘻嘻地逗着吉增,呛着说:“你咋想的,还真相中啦?”
“相中了,你咋的?”吉增一宿没脱衣服,骨碌下炕,穿上毛皮鞋,“你咋的嫉妒啦?小孩伢子,跟美娃一唱一合的整你二哥,俺还没说你呢,你倒小鸡叨米的叨叨没完了?”
“你相中人家,人家相中你了嘛?”吉盛叠着被褥,说着风凉话,“瞅你的蠢样子,赖唧的,还真拿自个儿当盘菜啦?牛粪一盆,别熏着了一朵仙花?”他感到还不解气,又说:“你还学会吃锅望盆了,拉着磨,惦记上碾子了呢?拉三扯四的,你跟人家冰花算咋回事儿?你虱子没抖净,这又想孵上了虮子啦?哼,俺还真得摘下眼珠子捧在手掌上,看你啦!”
“你真事儿妈!俺娶谁当老婆俺还得听你的?烦死人啦!”吉增理屈词穷,说不过吉盛,一甩袖子,怒怒地推开门,又摔上门,走出去了,“就一摊臭屎,也有碰上屎壳郎的一天。俺做不了有钱人的后人,俺要做有钱人的掌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