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逸直起身子,身后立刻有个兵士恭敬的捧上一卷卷轴。
转身接下卷轴,司徒逸郑重地双手举过头顶,将手中卷轴捧向长平亲王,朗声道:“臣,司徒逸,携范阳节度使周齐、平卢节度使淳于峰、陇右节度使余无忌、河东节度使文方之,及先光烈伯遗子李勖,劾右丞相,剑南节度使,户部、礼部尚书萧崧,通敌叛国、结党营私、陷杀忠良、专权乱政、侵占皇陵、霸占民田、纵子行凶七大罪状。臣等恳请殿下,以天下大义为先,以大楚国祚为重,清明天听,清除君侧!”
长平亲王望着司徒逸,以及他身后跪倒地一片戎装将士,极尽全力的掩饰着自己的狂喜,许久,才缓缓伸出颤抖的手接下卷轴,甚至连扶应扶司徒逸起身都忘记了。
关城小小的空地上,沉寂一片,仿佛死域。近千双将士生气昂扬的目光,饱含着建功立业,拜将封侯的热切欲望,牢牢的盯在长平亲王身上。
而身后的文武众官,虽伏跪在地,埋首至深,可他们每一个人,都在暗自庆欣,同时也在瞠目结舌。范阳、平卢、陇右、河西和司徒逸本身的安西、北庭,六大节度使,总兵力共计五十六万!
没有人知道,司徒逸,这个自隆庆帝登基以来,一直‘隐居疗伤’的失势将军,在短短的一年多里,到底做了什么?然而,在场的每一个却都认定,他,和那五十六万铁骑雄师的背后,正是眼前这个玉树临风,文雅仁儒的长平亲王!
静默中,只听长平王忽然哗啦一声合上了卷轴讼状。他俯身下去,一手扶司徒起身,另一手,将那卷足以掀起巨浪的卷轴紧紧攥牢。沉痛道:“孤王身为宗室、臣属,命责在肩!绝不允许,绝不允许如此奸佞祸乱朝纲!将军请起!众位将士请起!”
说罢,他又急转身趋,愤怒的抬起手,直指着前方黑漆漆的关城门顶上,那凄厉的“潼关”两个字,庄重而慷慨道:“孤王,于这万千卫国英烈以身护血染的潼关门前发誓,此去,定竭尽心力,清除奸佞,还君上以清听,还大楚以清明!”
长平亲王话音刚落,就听司徒逸高声颂道:“殿下英明!”。他率先躬身拜下,随即,四下附和他的声音直冲云霄,响彻山谷。
“呵呵,君明臣忠!牧云这‘首功’呢,足以遮天蔽日了!”柳七掩在人群之后,缓缓起身,笑的无奈而疲惫。柳七是真没有料到司徒逸突然改变原已议定的事,他这一举动,无疑让今后的事更见艰难!
“萧家百年望族,且朝堂内外,多是萧、陈、卢、范四族的势力,他们向来同气连枝,荣辱一体,真的能连根拔起吗?”覃楠兮只顾幽幽望着远处的司徒逸,低声担忧。
她明白,拔除士族在朝堂上过剩的权势,恰恰遂了父亲的夙愿。只是不知道,此时应当正在家中养病的父亲,是否知道潼关城中,正在上演这样一幕?
柳七不以为然道:“正是因为他们四姓同气连枝,荣辱一体,才更好一次连根拔起!”说罢,他扶着木杖缓缓向前走了几步,冷眼看着不远处的一众人执手相亲的一幕。
又接道:“萧家,还有那些所谓百年望族,世代勋贵,虽都位高权重。可你放眼看看这些武将,有几个是那些士族出身?那些个士族子弟们,如何肯吃戍边的寒苦?多年来,他们只留京畿,多从文职,整日清谈玄论,不务实务。就凭他们,只能眼看这泱泱六十万铁骑压到鼻子尖上。一条命都旦夕不保了,那些虚无缥缈的权势,还能有什么用?难道就靠他们往日那些玄谈,去和司徒逸讲道理吗?再说,他们也未必讲的过他!”
柳七的话中虽有玩笑,却句句是实。在强悍的武力面前,京中那些跋扈多年的世宦大族的问题,已不是保不保得住权势,而是能不能保住命!
“可是,这样遮天蔽日的‘首功’,只怕…….”覃楠兮咽下了后半句,满心的担忧和不解。以司徒逸的聪明,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立下这样的凌云耀日,无以恩赏的功劳,几乎就是将他自己的生死,悬悬的系在长平亲王的心襟胸怀上了!他为什么这么做?难道他收到的那封秘信,真的是父亲写的?
关城里乱了一日,覃楠兮和柳七只是内眷僚属,凑不了前面的热闹。迎了司徒逸进城,便也只能看着他和长平亲王一众宴饮议事,忙的无暇看顾他们。两人见此情形,只好各自回到房中。
覃楠兮心绪不宁了半日,眼见着西天日沉,暮色四合,只能微微叹息着取下支窗的木架,转身回到内室。
小小内室中,正拿着木夹添炭的阿萝,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起身望见了覃楠兮,不由抿嘴一乐道:“小姐放心,将军定会来看望小姐的!”
覃楠兮双颊一红,暗愧自己的失望和落寞竟昭然到阿萝一眼瞧透,忙含混的敷衍起来:“逸哥哥他军务繁忙,只要他安然康泰,不来也无妨。”
阿萝忍笑道:“小姐自然是无妨的,只怕是将军等不及!”
覃楠兮假嗔道:“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你家先生若在这里,你也敢这样张狂不成?看我不把你这得意的摸样都告诉你家先生,让他好好治你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