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这话,请赎楠兮不敢领受!”覃楠兮鼻翼翕动,柳眉微竖,僵直的背脊和轻扬的下巴,已是她家学涵养之下的愤怒极限。毕竟覃家一门清流,书生意气,对尖利的直面攻击,其实是毫无有效的还击能力的。
好在柳七多少也是同道之人,见覃楠兮眼中怒火烈烈,也就收敛了些许。
抿唇半晌,覃楠兮压不下心头羞愤,袖底的双手紧握,横下心,不再顾及司徒逸,冲口回敬:“先生一心为逸哥哥着想,楠兮深为感佩!只是先生饱读诗书,怎么却连‘贱不逾贵,少不凌长,远不间亲’的道理都忘了?先生正值年富志强之时,而家父却已暮病苍迈,先生方才那些不敬,实在有违先生的胸襟担当。且先生与逸哥哥纵使莫逆相知,却终究还有主宾之份!即便先生是逸哥哥生死至交,终究也逾不过家父与逸哥哥的师生亲密。先生这些话,口口声声似在为逸哥哥着想,可若细细辨别,先生这是要置逸哥哥于不义不孝之地。这所作所为,岂是益友当为?若逸哥哥亲耳听闻先生这些话,他又该如何置身自处?”
柳七听着她的激愤的言辞,眯着眼凝着她眼中锋锐而勇敢的目光,咬紧了牙关,才忍住了想告诉她所有真相的冲动。
阿萝震惊的看着双肩微微颤抖覃楠兮。认识她也有些时日了,她从未见过这个时而任性又时而端雅的覃小姐,像眼前这般气恼。阿萝正犹疑着想要上前劝慰,忽然听柳七冷笑开口。
“‘下不倍上,臣不杀君,贱不逾贵,少不凌长,远不间亲,新不间旧,小不加大,yín不破义’。嗯,小姐家学深厚,书背的确实不错!只是柳七还真没想到,这些个冠冕堂皇的经书道理,被你们拿来欺世盗名惯了,连你们自己竟然都信了!”说罢,柳七竟然呵呵冷笑起来。
“你!”覃楠兮气得无言以对,起身想要离开,又恍然这是自己的居所。转头准备逐客,却见柳七举着茗盏,正淡淡笑对着她。
“小姐为何不肯听柳七把话讲清楚?”
覃楠兮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可身子却缓缓的落回坐上。心底里,她何尝不疑惑。柳七身为司徒逸清客好友,深知自己和司徒逸之间的情义,他又为何处处要与自己的父兄作对?他说两京所传的谣言,她很清楚,那必然是人为操纵的结果。柳七言外之义,似乎在指操纵舆情民心的正是自己的父兄…..
柳七见她落座,开口继续:“这礼之八义,既然小姐提起,那柳七便单说说这‘下不倍上,臣不杀君’。这伦常之始,只怕如今,令尊与尊兄已是无力坦然无愧了。令兄忍辱负重十多年,身投新帝周桓,心却属长平王周聃。操纵**,利用阿素夫之手,构陷太子,毒害先皇!”
柳七说着,冰刀般的目光剜过覃楠兮。她只觉浑身僵冷,无力辩驳。他说的没有错,这一点她是已经知道的。
“而令尊,见朝堂风云变幻,便托病假退。利用三朝元老的声威,在暗处操纵朝野舆情。联络各路心存异志之徒,生生造就了四野纷乱的朝局。北狄正是得了中原内乱的讯息,才敢挥军南下,想要趁火打劫。小姐说说,这乱朝乱政之行,可是礼?可是义?”
“不可能!我爹爹病势危沉,怎么可能操纵朝野舆情?”覃楠兮惊恐的双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泪。
“不可能?!令尊的能量智慧,只怕小姐根本不知道。就连牧云,怕也是令尊劝来的!”柳七抿了一口茶,不做痕迹的将自己的试探说了出来。
“不可能!”覃楠兮不知道柳七的目的,身子应声立起,眼眶里的泪珠逆势坠落,狠狠砸在紧握着案几边缘的手背上。冷冰冰的一点儿,灼的她满心满腹的绞痛。爹爹决不会利用逸哥哥的,爹爹对逸哥哥的疼爱和珍惜,她从不怀疑:“爹爹和逸哥哥虽已前嫌冰释,可他们还曾各自暗叹无缘相见!他们根本没有机会见面!我去云泽之前,爹爹虽命我一定要照顾好逸哥哥,却从未言及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