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楠兮缓步上前福身一礼,起身将柳七请进堂中。她很清楚,柳七此时登门,绝不是为了来说这么句没头没脑风凉话的。
柳七遥遥欠身回礼,罢了便应覃楠兮相请,一语不发的顺着她的指引,落座堂左处的客座。
阿萝见两人已分宾主坐定,才悄然从角落暗影中移步出来,利落的斟茶添水。手下忙个不停。可那双柔情浅泄的眼睛,却时不时的瞟望向端坐如石雕的柳七。
覃楠兮余光扫见阿萝的眼神,了然她心底的那一份小儿女情丝,不觉抿唇而笑。
对面的柳七却被她的笑意惹的满腹狐疑,不由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
然而,出乎覃楠兮意料,柳七窥见阿萝那满眼柔情的一瞬间,他那幽深漆黑的眸光竟顷刻冷凝若冰,寒而残酷。
阿萝似乎感受到了他酷利的眼神,春水样柔暖的目光,在他寒凉的逼视里,慢慢凝霜升起雾意,手中的瓷壶随着眼波,也在微微颤抖。
覃楠兮暗自惊讶,微微心疼起温柔安恬的阿萝。
斯情斯景之中,她已了然,阿萝的心意,柳七应当是早就通透的。可柳七拒她千里之外的心意,她却是第一次显见。而他那寒凉冰冷的的目光、微带愠怒的唇角,和阿萝凄楚绝望的眼神,分明昭示眼下的主仆关系和永远无法靠近的距离,其实早已是两人间心知肚明的秘密。
“小姐,请用茶!”阿萝咬着唇角,勉强支撑蓄着泪,将一只小巧的蜜色细瓷茶盅捧到覃楠兮面前,打断了她凝望她的专注。
心疼的看了看阿萝泛红的眼圈,覃楠兮忙伸手接下小盅,转身牵开柳七刀一般凌迟在阿萝身上的目光道:“这是前日长平亲王遣人送来的茶,先生尝尝看。”
柳七闻言回神,迅速垂目避开,望向面前的瓷杯。只见蜜色瓷盏中,茶汤碧绿,碎玉轻旋。氤氲的茶雾袅袅缭绕,浸得他的声音都透着湿漉漉的气息:“长平亲王还真是心细如丝!连小姐府上向来独爱这洞庭碧螺春都记挂心间”说着,他捧起小盏,浅浅一啜,又似笑非笑的接道:“小姐身困兵慌马乱的关城之中,还有兴致品评这隐翠鲜润,清幽甘醇的碧螺春,还真是不枉家学渊深,果然有真名士的风流意态。”
覃楠兮听得微怔,自他方才突然登门,她就已感受到了他的敌意。她虽深知柳七对自己的父亲向来不满不屑,然而他对她却有屡次相助之义,且他又是司徒逸的知己幕僚。因而覃楠兮并不真恼他。可依她的生性,要她生生咽下这语义昭著的讥讽,她却是做不到的。
垂眸片刻,举盏轻抿了一口茶汤,覃楠兮抬眸凝住柳七,轻声慢语的回道:“只浅啜了一口,便已知是洞庭新血,可见先生亦是品位卓越,清雅不凡。”
柳七闻言略僵,浅浅一笑,随即将削薄的唇深深抿起,硬生生将那句险些冲口而出的“你这丫头,还是这样一分不让、毫厘不输的性子!”压回了自己幽黯的心底。
看着柳七忽然泛起笑意的唇角,覃楠兮如坠云雾。柳七,时远时近,时而宽厚仁慈,时而又刻薄寡淡…….
柳七又抿了一口茶,顺手放下茶盏,仿佛方才的事从未发生一般,云淡风轻笑道:“是柳七唐突了!小姐见谅。”
覃楠兮无奈,望了一眼角落里低眉垂首的阿萝,只得应道:“先生方才既然已派了阿萝来报讯,又这样不辞劳苦亲自登门,想必是有要事交代?”
柳七丝毫不留意阿萝,点点头道:“称不上交代,只是两京里传来不少新鲜消息,有些与小姐和牧云切身相关,柳七特来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