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低着头,两只手缓缓绞动着裙上坠着的络子,半天才开口道:“若没有先生,阿萝恐怕早就死了!”
“死了?”覃楠兮瞪大了眼睛,她再怎样也料不到柳七对阿萝的恩,竟然是救命之恩。
阿萝点点头,轻声接道:“阿萝自记事起,便在军中为奴。原是有娘与阿萝相依为命的,可是后来,娘病死了。只剩下阿萝独自在营中,那些日子,挨打挨饿再惯常不过了。十岁那年的八月二十三,我奉命替管军婢的军爷送酒,不慎跌了一绞,将酒壶跌碎了。那军爷气不过,拿鞭子当众抽我,险些就将我打死。”
说到这里阿萝顿了顿,低低倒吸了口气。过了这些年,当日的毒打依旧令她心有余悸。过了片刻,她惊恐的眼神却被忽然幻起的甜蜜替代,连语气也柔糯了许多:“也是阿萝三生的福气,恰好那时先生路过那里。他喝住那军爷,将我带回他帐中。先生他不但替我治好了鞭伤,还请将军除了我的奴籍,要放我回家。可是阿萝自小就在军中,根本不知道家在哪里。将军见我也还算伶俐,便命我在先生跟前服侍先生。这些年下来,先生和将军待阿萝都极好,对他们,阿萝慢说是竭心尽力,纵是要捐出阿萝这条命,阿萝也是不顾惜的!”
覃楠兮望着阿萝眼底的坚决,知道她这话不掺一丝虚假,只怔怔的惊讶于这个影子一般乖顺的阿萝竟然有这样坚决的心志。她不知道如何接话,只伸手抚住阿萝的手背,体谅的轻轻拍了拍。
“苏小姐,快将药给将军送去吧!由小姐送去,只怕这药都比往日容易下咽些呢!”阿萝甜甜一笑,抽出手去,转身将蒲扇下的药碗端了来,玩笑道。
不知为何,自阮氏来过府里后,阿萝对覃楠兮总是十分体贴照顾,覃楠兮也觉她与自己越来越契合起来。今日她将心底的秘密都说给自己听,甚至连说话也比往常更随意了。这倒是让覃楠兮开心的,她喜欢阿萝,便不介意她与自己没大没小没规矩,仿佛她和她的雪蕊一般,名是主仆,实如姐妹闺友。
覃楠兮也不扭捏,接过药碗,冲阿萝点了点头转身便进了司徒逸的房门。
司徒逸只穿着一身素帛中衣,十分随意的斜靠在书案上,手里拿着一张帛画儿出神。
覃楠兮放下药碗,将架上的常服取下,轻轻披到他身上。
司徒逸抬头,见是覃楠兮,深蹙的眉心立刻舒展,幽不见底的眸子也顷刻光华闪现,他落眼看了一眼她已端在手里的药碗,轻快的道:“又来逼我喝药?”
“你若不喝,我便找柳先生去。”覃楠兮将药碗送到他唇边抿唇笑道。
司徒逸忙求饶一样接下药碗,仰脖而尽,药汁入口,他那一张好看的脸立刻拧了在一处,看起来是十分痛苦。
覃楠兮掩嘴笑道:“往日看你喝酒可爽快的多!怎么这药就能将你难为成这样?堂堂的振远大将军,喝药却还像个小孩一般推三阻四的。”说着,转身从桌上小瓷盅里取出一枚蜜渍的梅子,送到他口中。
“药哪里能和酒比,这酒啊可是世间难得的好……”
“酒这东西再好,你今后也要少沾了!”柳七冷冷的声音自门边传来,打断了司徒逸。
两人应声回头,只见柳七缓缓进来。
覃楠兮对柳七福了福,见他有话要对司徒逸说的样子,刚想请辞出来,就听柳七对她道:“苏小姐还是留下来听听吧,我这里的这封公函是覃楠甫覃大人处来的,小姐下月不是要随覃大人回长安吗?还是听听覃大人的安排的好。”
覃楠兮听说,已迈出步的脚猛然定了下下,双手不由紧紧攥住了裙裾,半天才回转过身去,望着司徒逸,问道:“覃,覃大人这么快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