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时分,静静躺在大床中沉睡的赫蒂突然不甚安分地动作起来,眉头紧蹙,好似背部不适一般不自主地向上挺动几下身躯,然后左右蠕动着,手脚也跟着挣扎起来,紧接着,就连脑袋也用力地摆动着,像是要摆脱什么东西似地,只要稍有些常识的人都看得出来,她进入了一个不太美好的梦境,偏又久久摆脱不出。
低低的呻|吟声在静夜里响起,断断续续,充分显示了赫蒂的不安状态。
不过,恶梦似乎并没有维持多久,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赫蒂身体上挣扎便停止下来,但是,依旧间歇出现低吟,渐渐地,不知从何时开始,低吟声开始改变形态,有了音律一般的起伏,虽然仅仅只有几个音,却难掩它的美妙,时断时续,似乎表明赫蒂正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吟唱一声奇妙的歌。
随着“乐声”起,夜风一下子张狂起来,鼓躁着,猛地吹开并没有上栓的木窗,然后“呼啦”一下,尽数灌入屋内,吹得窗帘摇曳,床帷晃动,就连摆在梳妆台边上的竖琴也感受到风的“爱抚”,发出一串清脆而悦耳的响音——莫名出现的乐声对于沉睡中的人而言宛如惊雷,犀利地劈开梦的迷雾,将意识从沉静中解放出来,强行拉扯回现实。
赫蒂就这样猛然从梦中惊醒,一头冷汗,心律不稳,整个人有如从冷水中捞起一般,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觉阴寒,但事实上,当她伸手去触摸的时候,却未能感受到一分湿冷,甚至每一寸肌肤都是温暖干燥的,仿佛那种深处骨髓的寒意与潮意只是她的幻觉与臆想。
黑暗中,屋中大风依旧“呼呼”,耳边琴音断续。赫蒂自认已经是个极胆大的人,恶梦惊醒之后,突然面对这样的现实情境,竟也难免吓了一大跳。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点亮屋里的灯,然后连声叫着贴身女仆的名字。
女仆的反应极快,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就裹着睡袍,提着灯,敲了两下门而后推门而入——看到突然敞开的窗,听到偶尔一声响的琴音,女仆也跟着受了惊吓。
“把琴收起来,把窗户关好——锁紧了!”赫蒂缩在床头,拥被而立,努力镇定地吩咐。
女仆行礼应声。依照赫蒂的吩咐,将竖琴锁进琴箱中,又将被风吹开的窗户锁好,并且检查了一下其它几扇窗,确保它们不会再被吹开。而后拐进起居室,升起炉子,热了一杯牛奶送到赫蒂面前,以安抚她受惊的身心。
赫蒂捧着牛奶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答应女仆在卧室陪寝的提议,打发她回去女仆房之后。小口啜饮着热牛奶,默默地回想着梦境——这一次,她难得记住了梦中的事情,她记得自己似乎置身茫茫大海中,一时飘浮在海面上,但更多时候却是沉入湿冷的深海。不见天光,在黑暗中独自飘泊,上不去也下不去,甚至连飘往哪个方向也一点概念也没有,隐约中。似乎听见有人在歌唱,音律美妙动听,宛如天籁,但是,她听着却只觉深深的不安与悲哀。
想着想着,赫蒂只觉那股湿冷感再次袭身,免不了伸手在身上四下揉搓,以便让自己摆脱那股不适,同时,加速喝了几口热牛奶,以便驱散心中的寒意。
也不知是牛奶当真有宁神安眠的效用,还是女仆在牛奶中加了些安神药,总之,当赫蒂喝完牛奶之后,竟觉得心中的不安渐渐被安抚,困意袭来,不多时,她继续陷入沉睡,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有恶梦袭扰,得以一觉好眠到天明。
虽然后半夜的睡眠质量很不错,但是,赫蒂在第二天仍旧觉得不是很精神,行事说话的时候,难免显出几分恹然,令人颇为担忧。
维尔莉特在早餐时分便看出她的不对劲来,不免担心问道:“赫蒂,听说你昨天被夜风吵醒了,后面是不是没睡好?今天庄园的事情不多,要不然,过一会,你再去休息休息?”
“不用了,我没事,”赫蒂微微一笑,摇摇头,“马西大师明天就要过来了,今天总要把各处都检查一遍才放心,大师和子爵大人的关系好,因此,更不能怠慢他。”
维尔莉特知道赫蒂就是这么一个不放心的人,也不催促,只是说服她午饭后去好好睡个午觉便罢。
早餐过后,赫蒂努力振作了一下精神,与米娅一道确认了马西大师住处的准备情况,以及马西大师的饮食爱好之后,带着几分不确定的疑问前去骚扰特纳子爵,向他征询意见,力求每一件事都能做到完美。
不过,不等她汇报情况,特纳子爵竟也一眼看出了她的精神不佳,并顺口问候了一句。
赫蒂惊讶地抬手摸摸自己的脸,忍住掏面镜子来自我观察的冲动,喃喃道:“我今天的状态看着就当真有这么差?莉特早上也说我的脸色不好……”
特纳子爵从书中抬眼扫了她一眼,淡定从容地翻过一页纸,慢悠悠道:“听说你昨天没睡好?”
“看来,我昨天被夜风吵醒的事情已经是全庄园皆知了,”赫蒂一摊手,将关于马西大师的事情放到一旁,干脆叨叨起恶梦的烦恼道,“被吵醒倒还没什么,主要是做了恶梦——事实上,这个梦已经做了不只一次了,只不过,之前几次都没有昨天晚上那么清晰罢了。”
听到“恶梦”,特纳子爵不免来了兴致,一手按在书中,以免书本自动翻页,抬头询问具体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