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人走后,围观的人群也散去大半。还有些闲着的妇人,走进院子里,同刘氏搭话,全都被刘氏撵走了:“家里忙,改日招待你们。”
未几,一众人全都散了。刘氏不愿理会人,唯恐又有好事的人打着关心的名头来嚼舌,索性闩上了门。于是,院子里只剩下涂大河、刘氏、涂珠儿,以及涂老头、李氏和涂菲媛。
“你们啥时走?”转身回来,看到院子里的涂老头和李氏,刘氏一点儿不热络。
涂老头和李氏都看惯她这副作态,也没好声说道:“我跟玉儿说两句话,这就走。”
“什么时候说话不行?非得这么晚了?”刘氏不愿意叫二老进屋,说道:“你们快走吧,这么晚了还不回去做饭,不知道黑妞子饿了啊?”
李氏便道:“你是生怕我们吃你一口东西?我们好心来看玉儿,怎么到你眼里就成蹭吃蹭喝的了?我们何时那样不要脸了?你倒是说出一回来?”
“奶奶,咱们回吧。”涂菲媛不愿叫李氏生气,便扯了扯她的胳膊说道。
“你少说两句!”另一头,涂大河对刘氏说道。
刘氏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扭身往厨房里去了:“我去给玉儿做饭,你把这些东西都收进玉儿屋里,一样也别落下。”
听到李氏耳中,不由得又气起来:“你指桑骂槐说谁呢?我难道还会动玉儿的东西不成?你怎么说话的?有没有良心?”
“我说啥了?我哪句话说你会动玉儿东西了?”刘氏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谁没良心我是不知道,谁有良心我却是知道了。”才说完,从厨房里走出来了,手里拿着半只甜瓜,塞给涂菲媛,“黑妞子,你吃瓜。”
刘氏本来不知道郑家为何服软,他们那样的人,一家子都是霸道的,昨天晚上的做派才是他们惯做的,今天这出却不是他们做得出来的。仔细一想,白村长不可能帮涂家说话,村里其他人没拿到好处也必然不肯的。思来想去,便觉得可能跟涂菲媛有关。
昨天晚上睡觉前,涂大河倒是跟她说过,涂菲媛像涂大海,是个有本事的,也肯回护家里,叫她对涂菲媛好一点儿。若是换作从前,涂大河就是说破大天,刘氏也还是该咋样就咋样。但是,昨天涂菲媛做的那些事,一件件都记在刘氏的心里。便是涂大河不说,她也要对涂菲媛好的。
“奶奶,咱们走吧。”谁知,涂菲媛眼也没瞧甜瓜,搀住李氏的手臂,就往外走去。
刘氏不由得愣了一下。
“瞧瞧你办的什么事?”涂大河瞪了她一眼,抬脚走进厨房,拿出两只甜瓜,快走几步追上涂菲媛,塞到她的手里:“给你拿着,回家洗了跟你爷爷奶奶吃。”
涂菲媛这回接了过来:“谢谢三叔。”
“客气什么?有空来家里玩,陪你玉儿姐姐说说话,还有珠儿也喜欢跟你玩。”涂大河说道。
陪涂玉儿说话还过得去,涂珠儿什么时候喜欢跟她玩了?涂菲媛心中暗道,面上却没表现出来,接过甜瓜,便与爷爷奶奶出了门,往村北头的家里去了。
“老三媳妇,真是过分,你瞧瞧她都说什么话?咱们好心看他们去了,她竟这样待人的?”李氏一路上都在叨念着。
涂老头说道:“就你多想。她也没说什么要紧的?”
“她咋没说?她撵我快走,不就是怕我吃她家的饭?又叫老三快点把东西收起来,一样也不能少,难道不是说我会拿东西?”李氏气道。
涂老头道:“就你想得多。”
“怎么是我想得多?”李氏在涂老头这里得不到支持,便转过头问涂菲媛,“媛媛,你说是不是奶奶想多了?还是你三婶过分?”
涂菲媛便笑道:“奶奶,你若不说,我真没想到三婶还有那些意思。”
“你看吧?连媛媛都这么说。”涂老头道。
李氏心里不高兴,然而又不禁怀疑起来:“真是我想多了?”
“奶奶,三婶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往深处想多没劲?”涂菲媛劝道,“咱们有一听一,有二听二,琢磨那么多,没得把自己气坏了。”
对有些人,就只能照话面上的意思去听。要不然,气也要气死。刘氏说的那些话,未必就不是李氏所想的那样。只不过,刘氏既然没有说明白了,何必替她想出来?就不按她的潜意思去想,该咋样就咋样,要生气也是刘氏生闷气。
涂菲媛是舍不得爷爷奶奶受一分气的,故此刘氏单单切了半块瓜给她,她瞧也不瞧,更别说接过来了。涂大河亲口说了,叫她给爷爷奶奶,她才接过来。她就是要刘氏知道,对她好不如对爷爷奶奶好。如果对爷爷奶奶不好,对她再好也没用。
“唉,算了,算了。”李氏摆了摆手,快步往家走去,“阿俊吃完晌午饭就不见人影了,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我和你爷爷出门去你三叔家时,他还没回来,也不知道这会儿回来没有?”
涂菲媛摇了摇头:“我回家时没见到他。这会儿天快黑了,应当回来了吧?”
回到家后,院子里没有人,阿俊果然还没回来。涂菲媛心里不禁有些担忧,臭小子没被逮着吧?她是不是对他太放心了?他毕竟是太子要的人,想必漫山遍野寻找着,她不该叫他出去捕猎的。
她都养他这么久了,若是被人逮走,还真有些舍不得。想了想,心下决定,明天开始暂且不叫他出去捕猎了,直到想出切实的法子让他安全了。
“咱们先做饭。”李氏说道。
涂菲媛点了点头:“我去瞧瞧黄豆芽发得怎么样了。”
走到里屋,来到一处角落里,掀开盖在盘子上的湿布,但见黄豆已经发芽了,芽儿长出两厘米多一些,还不中吃,便又盖上了。浇了些水,走出屋去。
院子里,涂老头笑呵呵地道:“又有豆角老了,我上回留了些没摘,正好这会儿摘了,给媛媛蒸着吃。”
从前的涂菲媛喜欢吃蒸豆角,把老了的豆角洗净切成段,用面粉裹上拌一拌,蒸熟了。然后拌上蒜泥、细盐、少许酱油,吃着很开胃。尤其里面的豆子,面嘟嘟的,吃着更可爱。
“爷爷,你真疼我。”涂菲媛也喜欢吃蒸豆角,尤其这里面含了老人最细致的疼爱,每次都吃得她幸福不已。因而走过去,挽住涂老头的手臂,脸颊贴在涂老头的肩膀上,娇声说道。
涂老头呵呵一笑,伸出手摸了摸小孙女儿柔软的头发:“今天押着郑家来认错的那人,是媛媛找来的吧?”
“爷爷,你咋知道?”涂菲媛有些惊讶地道。
涂老头呵呵笑道:“咱们涂家没什么人脉,平白无故的,谁肯帮咱?昨天听你说什么黄掌柜,今天郑家就来认错了,爷爷就想到是你啦。”
“嗯,是我。”涂菲媛也不瞒着,松开涂老头的手臂,在他面前做了个鬼脸,说道:“爷爷看我厉害不?快夸夸我。”
涂老头被她逗得笑起来:“好孩子,爷爷自然要夸你的,你有本事却不藏着掖着,知道帮着自家人,爷爷的心里啊,别提多高兴了。”
“那爷爷要怎么奖励我啊?”涂菲媛笑嘻嘻地道,做着鬼脸,在涂老头的面前晃来晃去。
只要涂老头和李氏还在一天,那些人有困难,她都会帮一把。等涂老头和李氏百年之后,他们是死是活,就看她心情了。
涂老头的手里攥着一把豆角,见着小孙女儿在面前搞怪,不由得抬起一只手,朝她头上轻轻敲了敲:“给你蒸豆角吃还不乐意?再不乐意,不给你留了,都给阿俊吃。”
“不要!”涂菲媛连忙说道,“这个不能给他吃,什么时候都不能给他吃,只能给我吃!”
这是涂老头专门给她的疼爱,她才不要分给那个臭小子。
“呵呵,好,都给你,爷爷都给你留着。”涂老头笑了笑,到井边择菜洗净去了。
涂菲媛便走到篱笆院子门口,朝路两边张望,眼瞧着傍晚了,不多久天就要黑了,阿俊怎么还不回来?
才想着,南边来了一辆马车,骨碌碌的碾动声传来,搭眼一看,竟有些眼熟。
“涂姑娘。”马车来到身前,黄连刹住了车,从车上跳下来。接着,车帘被掀开,阿俊跳了下来。看清他此时的打扮,涂菲媛不由得眼皮直跳起来。
只见阿俊瘦瘦的腰上,挂了一圈……山鸡!其中一两只,翅膀还在偶尔扑棱一下,竟然是活的!用一根不知道哪里来的绳子拴在腰上,涂菲媛数了数,竟有五只之多!
“媛媛,葡萄!”阿俊跳下车来,却没有马上走过来,而是掀开车帘子,从马车里面抱出来一筐子葡萄。但见里面装着乌黑的、紫幽幽的、红艳艳的,大颗的、小粒的,紧密结实的、稀疏松散的,全是葡萄,足有二三十斤!
涂菲媛看看葡萄,又看看黄连,心里浮现一个猜想,做了一个手势,说道:“进来说吧。怎么回事?阿俊怎么跑到紫霞山庄去了?”
阿俊向涂菲媛展示完毕,便兴冲冲地抱着葡萄,往院子里走去了。黄连跟在后头,走进院子里,口里说道:“是这样的……”
原来,下午吃过饭后,阿俊便依着涂菲媛的嘱咐,避着人们的视线,从北头入了山,打猎去了。他一连打了几只鸡,分别捏在手里,就准备回家,等涂菲媛回来做给他吃。然而,想到吃过晚饭后,涂老头给他洗的果子,又犹豫起来。
那些果子,其实不大好吃。比起紫霞山庄的葡萄,差得远了。不想还好,这一想,就止不住流起口水。便找了些结实的草茎,咬断了搓在一起,把山鸡绑起来,扛在肩上,往紫霞山庄行去。
他和孟庄主、沐神医都不熟,想了想,就从山上那面爬下去,打算悄悄采些带回去。不料,碰到了打理葡萄的黄连。黄连跟他有些熟了,问了他几句,便邀请他去见孟庄主。他不肯,黄连便哄他说,如果见了孟庄主,就叫孟庄主同意,采最甜的葡萄给他吃,他便同意了。
孟庄主见到阿俊,惊讶得不得了,前几天走的时候,他明明被箭射穿了大腿,不能走路,还叫涂菲媛抱着他求医来的。这才几日?他就能跑能跳了?因着知道他心性至纯,又颇有些天真,但却警惕得紧,便叫黄连摘了葡萄,哄着他吃,才喊了沐神医,套他的话。
阿俊见有吃的,又听他们说只想瞧瞧他的腿,瞧完了就给他装一筐子葡萄回去,心下一想,划算得很,便露出大腿来给他们看。光洁无痕的大腿,不仅没有丝毫疤痕,就连汗毛也没有,真正是肌肤如玉,看得孟庄主和沐神医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什么样的妖孽?才能拥有如此完美的肌肤?沐神医看着都忍不住嫉妒起来。然而更震惊的是,阿俊为何痊愈如此之快?便又问他,谁知阿俊一问三不知,见他们看完了腿,就把衣裳放下来,埋头只顾吃葡萄。
孟庄主和沐神医变着法儿套他话,他也不肯讲,问急了就站起来要走。他是涂菲媛冒着危险也要捡回家的人,孟庄主哪敢怠慢?便不问了,又叫黄连剪了葡萄给他吃。不仅如此,还喊来厨子,把他的山鸡做成菜,一只烤的,一只蒸的,一只炖的,一只炒的,做给他吃。
“你们把我的鸡都弄没了,你们赔我。”阿俊吃饱喝足,站起身来,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睛,认真又严肃地道。
孟庄主才反应过来,这哪里是他们套他的话?分明是他们中了他的圈套。假使不给他,他还能走?只怕要变着法儿闹起来。所幸山庄里养了些鸡,便捉了几只给他,又特意捉了两只下蛋的母鸡,仔细嘱咐了他:“这个能下蛋吃,你回去给媛媛说,她会高兴的。”
阿俊便绑上几只鸡,捆在腰上,又抱了筐子,打算回去。
“等等!”孟庄主叫住他道,“叫黄连驾车送你回去。”既然阿俊的伤都好了,涂菲媛还打算叫他继续扮孟小姐吗?心里思量着,便叫黄连驾车送他回去,顺道问一问涂菲媛。如果打算给他换回身份,正好让黄连把“孟小姐”接回来。
这才有了当下一幕。
自然,黄连没有全都说出来,只告诉涂菲媛如何发现了阿俊,孟庄主知道后怕她没有葡萄吃,便叫阿俊带了回来。又问她究竟如何打算,还让“孟小姐”继续住下去吗?
“不让了。”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涂菲媛本来打算让阿俊去一趟紫霞山庄,跟“孟小姐”调换身份呢,可巧这就来了,“你进村的时候,看见你的人多不多?”
黄连说道:“有十几个人吧。”
“那行。你回去的时候,如果被他们问起来,什么也不必说,只管回去。有什么,我跟他们说。”涂菲媛想了想,不由笑着说道。
黄连自无不应,点头答道:“好。”顿了顿,又说道:“庄主的意思,如果阿俊和‘孟小姐’换回身份,就请多往紫霞山庄跑两趟。庄主和夫人很想见你,如果你觉得麻烦,马车可以给你留下。”
“不必。马车你驾走,还要坐实‘孟小姐’被带回家的事呢。”涂菲媛怔了怔,抿了抿唇,才说道:“我会常常去的,叫庄主和夫人别挂心我。”
黄连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便先走了。”
“一路小心。”涂菲媛送他出了院子,又目送他离去,这才折身回来。
才走了几步,蓦地身后传来一声儿:“啊哟,黑妞子,那孟家老爷又派人来了?”
涂菲媛转过身,看见几名妇人,探头探脑朝这边看,暗暗撇了撇嘴,这些人就是闲。不过,闲人也有闲人的好处,正要她们传话呢。便说道:“孟家老爷回来了,便派人来接孟小姐了。”说着,指了指院子里,“顺道把我家阿俊也送来了。”
打发了几名妇人,涂菲媛才走回院子里。
阿俊腰挂山鸡,怀抱葡萄的样子,早就惊呆了涂老头和李氏。涂老头帮着他把葡萄抬进屋,李氏则解下他腰间的鸡,瞅瞅这个,瞅瞅那个,又挨个摸了摸肚子,又惊又喜:“竟有两只还下蛋的?哎哟,这回好,这回好!”
“阿俊哪,你等一等再吃,爷爷给你洗一洗。”只见阿俊拎出来一串葡萄就要吃,涂老头连忙制止他,找了一只小筐子,捡出来几串,拎到井边去洗了。
阿俊咽了下口水,兴冲冲地走近涂菲媛的身前,眨着一双清亮的眼睛,瞅着她不说话。
“鸡是活的,你怎么想到的?”涂菲媛看着他好奇问道,上回他猎了羊,可是直接杀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