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回来后,纪愉一直在院子里养伤,惜妃对她甚是关心,没见着她的伤完全好,都不让下榻。窝在榻上过着吃吃睡睡的日子,纪愉并不觉得轻松舒坦。这几日她总是睡不好,连着好几晚梦到纪宣浑身血淋淋的样子,每回醒来心里都越发闷堵。她不晓得自己这个样子是怎么了,分明是恨着他的,也并没有多惦记他的伤势,为何总是梦见他?难道是那日被他流血的样子吓得落下阴影了?
她觉得她都瞧不明白自个的心了。纪宣那么心狠手辣,对她做了那么过分的事,现下他不过因为她受了一点小伤,她怎么就这样了?
这般想着,她越发懊恼自己的不争气,接连往脑袋上敲了好几下。然而转瞬又想起那日的情形,登时又蹙紧了眉——
他受的似乎不只是一点小伤……
那些染血的竹箭她都瞧见了,不算短,也不算细,看起来十分尖锐,那么多竹箭刺到身体里,可不就是一堆血窟窿吗?那得有多疼啊……
九皇子进去时,瞧见的正是他家表姊一边捶自个的脑袋一边嘀嘀咕咕、唉声叹气的画面。
“愉表姊你在做甚么?”天真单纯的九皇子惊奇地问道。
纪愉闻声抬头,招手叫他到床榻边。
“小九没出去玩吗?”纪愉夜里没睡好,现下精神也不怎么样,倚到引枕上恹恹问道。
“四哥说他上午要去看看景阳郡王,下晌再带我出去玩。”九皇子十分乖巧地答道。
纪愉却是一怔,神色僵了一下,迟疑着问道,“小九,你……去瞧过景阳郡王吗?”
九皇子小脑袋一歪,疑惑地看着她,咦了一声,道,“愉表姊你怎么也喊景阳郡王呢,他不是你哥哥吗?你们吵架了?”
“……”纪愉一时语结,真没想到连小九都能瞧出来这个,但她并不想与他讨论这个,于是扯回了话题道,“小九,你快回答我。”
“唔,这个嘛……”九皇子仰着脸,左摇右晃了一会儿,突然凑到纪愉跟前,低声道,“我回答你,那你可得帮我在母亲跟前说两句好听的话,让她明日放我出去玩,好吗?”
“好好好,我会帮你的。”纪愉无奈地应声答应他的条件。
九皇子闻言,很满意地笑了一下,随即对她道,“我先前跟在四哥身边,是去过一回,但景阳郡王那时还昏着,我也没看到他,如此……也不算瞧过罢?”
……昏、昏着?
纪愉怔住,傻愣愣地望着九皇子圆圆的小脸,半晌说不出话。
次日下晌,惜妃去了昭明院陪皇上,纪愉犹豫再三,说服了服侍她的宫女,然后就从行宫后园的门出去了,走到金吾卫和骁骑军住的夹宫外头,碰见了孟绍霆。
看到纪愉在院子门口徘徊,孟绍霆有些意外,“阿愉来了?”
“孟二哥,”纪愉唤了他一声,之后就不晓得说什么了,面色不大自然地看着他,讷讷道,“我、我是来、来……”磨蹭半晌,也没有说出后头的话。
孟绍霆比她干脆多了,张口就道,“你是瞧容修的?”
“不是!”纪愉一口否认,攥着手硬声道,“我只是……随便走走,就走到这头来了。”
小丫头还拉不下面子呢!
孟绍霆心中暗笑,面上却颇为自然地应着,“原是如此啊,我还当你晓得容修伤势不轻,过来瞧他,倒是我忘了,你们兄妹俩吵了嘴还没和好呢。”
纪愉窘着脸站在那处接不上话,愣了一会儿,低低道,“那……孟二哥,我回去了。”说罢,转身走了两步,孟绍霆追过来,在她身后轻飘飘地道,“阿愉,你当真一点也不关心你那哥哥了?他伤了要害,快没命了,你还要继续跟他置气,问都不问一句吗?”
他语声未落,纪愉倏地转身,睁大了水润的眸子觑着他,小脸上的血色褪了一半。
“……孟二哥你说甚么?”她单薄的身子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桃花眼中突然就泛起了潮气。
孟绍霆将她的模样看在眼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走近了些,缓声对她道,“他身上有九个血洞,最深的那个离要害只隔半寸,且流了太多血,伤得委实不轻。这几日,就没一个人告诉你吗?为何,你都不曾遣个人来问一声?便是他惹得你生气了,到底也是你亲兄长,阿愉你这回怎地如此硬心肠了?”
纪愉呆呆望着他,略显苍白得唇瓣颤了颤,竟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