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斯年突然觉得很疲惫,年少的爱恋在三年寒冰般的冷漠浇灌之下,只剩下令人难堪的残渣,“萧媛,你莫要忘了,你早已不是高坐丰兴殿的公主殿下。你是我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周氏的宗妇。”
然而,他并没有得到丁点儿回应。
萧媛痴醉地看着怀匕首,手指摸着上面的红宝石。一双冷漠的凤眼此时正细细地观着上面的纹路,温柔而神情,就像在看当初那个鲜衣怒马的骄傲少年。
“萧媛!”
周斯年也不知道素来能忍的他为何今日忍无可忍,他冷冷地盯着长公主,矜淡优雅的表情裂了缝。三年来的点点滴滴仿佛在眼前转,质问便脱口而出:“若是不愿背叛长兄,你当初又何必嫁我!”
长公主抚摸的手指一滞,终于分出一丝心神到身后的人身上。
“你也可以拒绝不是吗?”
艳丽的嘴角缓缓勾起,冷漠又讽刺,“本宫说过,若是不愿,你大可拒接懿旨。”
“而且,宗妇?本宫并不稀罕!”
萧媛紧握着匕首,看着周斯年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小偷。若不是斯雅战死,定国公府世子爷哪里轮到他周斯年来当!
“像你这样只会耍弄心计手段的酸腐人……”
萧媛看着处处清雅处处尊贵的男人,只觉得越发刺眼,斯雅征战沙场一身伤疤,直至战死沙场。而这个人,却顶着别人用血肉拼来的权势在背后搅弄风云:“哪比得上斯雅一丝一毫!”
周斯年呼吸一窒,广袖手渐渐蜷握了起来。
他的长兄,定国公府嫡长子周斯雅,是他们周氏一脉人心提都不愿提起的伤痛。惊才艳艳的少年死在飞腾的开始,这么沉重的伤口,府长辈花费十年才艰难愈合。而萧媛的做派,时时刻刻在撕周家人伤疤。
周斯年觉得厌恶,厌恶这个充满压抑的地方。
“现在不是在跟你吵。”不愿在看长公主那双压抑的眼睛,周斯年侧过身,“漠北没有长兄的遗物,你不必过去。”
“本宫要做什么,是你能置喙的?”萧媛斜过一眼,眼凌厉尽显。
“由不得你!”
周斯年手一挥,几个粗壮的婆子冲进来:“看住了长公主,不准去漠北!”
婆子立即应声:“是!”
周斯年就是周斯年,即使再愤怒,面上依旧风轻云淡,“身为定国公府的宗妇,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希望长公主殿下注意分寸!”
说罢,他再不想在朝晖堂停留,一拂袖,转身往外院去了。
长公主气急,哗啦一下将矮榻上的杯盏全部挥至地上。
门外偷听动静的红椽,竖着耳朵等着。一见人出来,立即牵起裙摆跟上。周斯年脚下生风,很就下了台阶。红椽怕来不及,咬唇奋力地跟他身后追。
“世子,世子……”
“殿下她不是故意的,只是突闻斯雅公子的消息有些情难自禁。”周斯年走得飞,红椽跟得吃力却也不放弃,边跑边喘:“您莫要伤怀……”
周斯年理也不理,一阵风似得转身踏入二门处。
红椽刚要跟上,就被外书房的侍墨拦住:“红椽姑娘,莫要跟了。”
侍墨跟在周斯年身侧久了,与他的主子一样,从眼神到举止都散发着疏离的气息。
红椽才不怕他,她是长公主身边的丫头。
跑得香汗淋漓,红椽顾不得擦汗,急着避开侍墨去追。可是无论往那边走都避不开侍墨,只得瞪着一双大眼看冷面的长随。
侍墨耷拉着眼皮,半点不为所动。
红椽咬牙丢下一句:“你等着!”
憋红了脸,悻悻地离去。
世子爷与长公主又闹得不欢而散的消息,很就在府内传了个遍。
定国公夫人闵氏叹气,回房又抄了一份佛经供奉给观音菩萨。她如今再也不奢求嫡孙,只求儿子能早日对朝晖堂里的人死了心。嫡庶也不重要了,早早有个子嗣就行。
老太夫人陈氏与她想到一处,扶着芍药的手,扭脸就问李嬷嬷:“要不要再送个可心的丫头过去?年哥儿这么耗着可不行!”
李嬷嬷瞥了眼还未提就脸上先染了薄红的芍药,想着她素日的做派,暗摇了头。不过世子爷都二十二了,她也懂老太太心焦急:“老夫人想送谁过去?榕溪园的丫头年岁整好合适的,好像也没有啊……”
先头不是送了三个,现如今人都不知道在哪儿。
“难道从外头找?”
“可这外头的人不知根知底的……”李嬷嬷一辈子没嫁人就陪在陈氏身边,看周斯年几个,那是半点没存假心的,“旁的不说,就说若是送了,世子爷他愿意接吗?”
她话这么一说,芍药立即就急了!
看着老太夫人真的在皱眉想了,她心着急,忙将案桌边的茶盏碰得叮地一响。
陈氏确实在顺着李嬷嬷的话考虑,榕溪园教养的好的丫头确实少。但茶盏这么一声,她就注意到手边低眉顺眼的芍药。看着芍药撩起耳侧的碎发,露出脖子上白皙细腻的皮肤,她眼神顿时一动。
随口问了一句:“芍药今年多大了?”
芍药状似一愣,不卑不亢地回道:“回老夫人,奴婢今年十八。”
陈氏未说话,李嬷嬷适时那边接了一句:“大了点。”
陈氏点头,她刚才真是病急乱投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