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静悄悄的,几个丫头识趣的退了出去……
萧延亦坐在那边,周身散开着浓浓的哀伤。
“侯爷。”二夫人抹着眼泪走到萧延亦身边:“您也注意点身体!”
萧延亦沉默的点了点头。
二夫人便拉了萧延亦的手,蹲在他的面前,小声的道:“您是一家之主,妾身知道您的心里难受,可是您是大家的主心骨,大家都在看着您,若是您也灰心了,也颓废了,府里可就要乱了套了,侯爷……”她将萧延亦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泪水便落在他的手背上:“您就是为了妾身,为了我们的孩子,也该振作一些啊。”
萧延亦的手臂便是一僵,目光缓缓的落在二夫人的脸上。
二夫人微昂着头,含着浓浓爱意的看着他:“妾身也很伤心难过,鑫哥儿是您的孩子,也是妾身的孩子,如同割肉一样妾身心里也很痛……鑫哥儿很懂事,他若是知道您和太夫人和我们大家,为了他这样伤心,他也会不同意的,所以,侯爷一定保重身体,大局为重啊!”
萧延亦还是没有说话,目光又缓缓转过去放在鑫哥儿的身上。
他推开二夫人的手,站了起来,在玫瑰床上坐了下来,手轻轻的放在鑫哥儿的额头上,慢慢的摸着……以往鑫哥儿在他眼前的每一幅画面,都是那样的清晰,他忽然惊觉自己对鑫哥儿关爱,实在是少的可怜。
自从他生下来至今,他不曾抱过他,不知道他爱吃什么,不知道他爱玩什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学会第一句话,不知道他晚上睡觉会不会起夜,不知道他生病时有多难受,不知道他看着别的孩子玩耍他却只能在一边看时,会不会觉得孤独……
他都不知道!
这些他都不知道。
萧延亦静静看着鑫哥儿,看着他平和的少了喜怒哀乐的脸,心里很痛……
二夫人站在他身后,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正在这时,有婆子隔着门帘子回禀道:“侯爷,宫里的常公公来了!”
萧延亦拧了拧眉头,二夫人已经问道:“可说了什么事?”
那婆子回话有一顿犹豫,随后便道:“说是鑫爷的世子定下来了,来宣圣旨!”
二夫人一怔,随即变了脸色,萧延亦的折子明明太后娘娘让人扣了下来,虽不敢说不批但拖个七八日绝不会成问题,怎么这会儿就下来了?
萧延亦也是一愣,他昨儿才去礼部问的,说是要等两日,何以今天就批了?
常公公是继雷公公之后的大内侍,一直在圣上跟前当差,想必不会有误。
他站了起来,负手道:“我去看看!”随后大步出了门。
大夫人和析秋从对面走了出来,见到萧延亦大夫人问道:“可是常公公来了?”
萧延亦点了点头,回道:“说是世子的折子批了。”
大夫人眉梢一挑,这个时候批了世子的折子?
析秋却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萧延亦出了门,太夫人在里面问道:“可是鑫哥儿世子的折子?来宣圣旨了?”
大夫人回到房里,回道:“是!”一顿看了眼析秋:“这个时候批了折子……”
言下之意似乎有些巧,鑫哥儿这会儿……若是批了,二夫人腹中的孩子可就是……
她没有说,太夫人心中也清楚。
“承宁呢?”太夫人虚弱的问道。
大夫人看了眼对面:“在鑫哥儿房里。”太夫人听着就点了点头对析秋道:“你去把她请来。”
想必是怕二夫人多想吧。
析秋点了点头出了门,却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二夫人愣愣的站在房里,目光落在鑫哥儿脸上,就觉得格外的讽刺,都快要死的人,却在连死前做了侯府的世子,难道就是为了争取一个世子的葬礼?
她忽然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走到鑫哥儿身边坐下,用长长的指甲去刮鑫哥儿的脸,一下一下的刮着笑着道:“你可真是命好啊,这会儿已经是世子了,想必葬礼一定很风光吧,也不枉费你那娘亲连死前的哀求,也算是圆了她的一场美梦。”说着一顿:“你们mǔ_zǐ可以去底下团聚了,你很高兴吧……我也很高兴,虽然我不在乎那一小小的世子之位,却也见不得你坐,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讨厌你娘,讨厌姓佟的人,所以……你也只能去死!”
她说完,又讥诮的摇了摇头:“和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听不懂也听不到,白费了口舌!”她说完,又长长的叹了口气:“你啊,说你命不好可你又投胎到侯府来了,做了世子,可若说你命好呢,你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如今也要夭折了……不过,你可要谢谢你的四婶婶,若不是她你也不会这么快见到你的母亲,你说是不是!”
二夫人说完,又轻轻笑了笑。
“二嫂!”就在这时,析秋掀了帘子进来,笑着道:“娘请您过去。”
二夫人脸色就是一僵,她什么时候来的?
她刚刚说的话……被她听到了?
她又去看析秋的神色,却没有看到半点的异样……
二夫人越加的疑惑,她是没有听到,还是根本就是装的?
不期然的,她忽然周身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再去看面前的人,就觉得她此刻格外平静的神色,她看不清晰却有种让她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心里顿了一顿,不过一瞬间她若无其事的点了点头:“好!”便率先出了门。
析秋看着她的背影就笑了笑。
二夫人猛地转身朝她看来,就抓住析秋嘴角残留的那一丝笑容。
笑?她在笑?
二夫人心里就是一凛,她为什么露出这样的笑容?
她捂住肚子,走路的脚步不自觉的就加快了几步,仿佛身后有什么追着她一样。
析秋看着她出去,就随手招来了春柳,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二夫人在暖阁的门口微一停留,余光就看到春柳飞快的出了门,她拧了眉头越发的狐疑。
佟析秋,到底在想什么,她想干什么?
“四弟妹!”正厅里许多的人,她不害怕析秋会做什么,便和析秋一人站在次间的门口,一人停在暖阁的门外,她道:“不知道常公公可走了,劳烦四弟妹派人去瞧瞧。”
析秋听着想也没有想,就点了点头回道:“好。”喊来了碧槐交代道:“去前院看看,常公公走了没有!”
碧槐应是。
二夫人就拧了拧眉头,春柳不是去前院那会去做什么,她想了想便朝析秋点了点头进了太夫人房里,陪着太夫人说了会儿,就迫不及待的出门招来李妈妈:“你去看看春柳去了哪里。”
李妈妈一愣,便问道:“夫人的意思是……”
二夫人就小声的将析秋刚刚的样子说给李妈妈听,李妈妈顿时也觉得诡异莫名,四夫人一向疼爱鑫爷,这会儿鑫爷生死攸关她却是笑了起来,她也不自觉的摸了摸胳膊,心里提了起来回道:“奴婢这就去瞧瞧。”
说着,就小心的出了门。
萧延亦回来了,身后跟着两个常随,一人托着一个托盘,左边的是世子绛紫的仙鹤云纹滚边的袍服,右边的则是紫玉珠冠,很精美!
太夫人看着越发的哭的厉害,强撑着起来到了对面,这会儿再看鑫哥儿,仿佛又比刚刚虚弱了一些,她抱着鑫哥儿就哭个不停。
二夫人看着那两个托盘,想了想便道:“娘,要不要将袍服给鑫哥儿换上?”穿一次是一次,连死前穿了世子的衣裳也是他的荣耀!
太夫人听着一愣,析秋便红着眼睛回道:“鑫哥儿还没醒,等她醒了再给他穿也不迟!”
此话一出,其它人并未觉得什么,只当析秋疼爱鑫哥儿不相信这个事实,二夫人却是心里一怔,有了刚刚那一笑之后,现在再去看析秋,就觉得越看越觉得她处处透着诡异。
太夫人点了点头,阮静柳也道:“现在先不要动他!”
二夫人朝门口退了退,就见李妈妈的脸在外面一闪而过。
“娘,我出去一下。”二夫人和太夫人打了招呼就出了次间,李妈妈在她耳边小声的回道:“春柳姑娘去了紫檀的房里,待了一刻钟才出来,奴婢随后进去了,并未发现异样……”一顿便问道:“夫人……您看?”
二夫人听着,脸色就渐渐沉了下来。
紫檀,春柳,佟析秋,还有那块石头……
“去让小丫头看着紫檀,这几天都不要让她乱走动,等这阵过去,我再好好收拾她。”二夫人放轻了声音,慢慢的道。
李妈妈会意,便退了一边没有说话。
因为紫檀的事,对鑫哥儿的死而产生的喜悦冲淡了许多,二夫人满脸的不悦,还有佟析秋和她预期想要的结果差了太多……
不行,她还要再想办法,要让她彻底在侯府里消失,要让她名誉扫地,恶名昭彰!
她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微微眯起了眼睛,正在这时……
“鑫哥儿!”太夫人的一声高喝,让她神情一怔,难道是彻底的死了?
她迅速掀了帘子进去,眼眶里已经蓄积了泪水,进门的那一刹恰到好处的滑落下来:“鑫哥儿,鑫哥儿!”二夫人也走到床边,眼泪啪啪的落在床边。
太夫人抱着鑫哥儿,就不停的喊他的名字:“鑫哥儿,鑫哥儿。你快醒醒啊,我是祖母!”
二夫人哭着道:“鑫哥儿,你可不要吓我们啊,你不能死啊!”
房间里安静下来。
太夫人也是面色微微一怔朝她看来,萧延亦就面露不悦的看着二夫人,大夫人亦是淡淡挑了眉头。
二夫人这才发现,太夫人虽是神情紧张,却并没有哭。
她不由朝鑫哥儿看去,就见他惨白的小脸,正一点一点恢复血色。
“二嫂,刚刚鑫哥儿动了!”析秋看向二夫人便道。
二夫人很艰难的擦了眼泪,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容来,僵硬的问道:“醒了?”
回光返照?
析秋便笑着点了点头,回道:“静柳姐说他要醒了,虽还有点虚弱,可已经度过了难关,只有细心养着就无碍了。”
二夫人怔住,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鑫哥儿醒了?
佟析秋依旧好好的待在侯府做她的四夫人,那她这次费尽了心思设的局,岂不是前功尽弃白费了心思。
“祖母!”就在这时,鑫哥儿睁开了眼睛,声音虽若蚊吟,却宛若炸雷一样在二夫人耳边响起,听的格外的清晰。
二夫人的脸就一点一点僵住,没了表情的看着鑫哥儿,仿佛是第一次见到他,带着陌生的不愿相信的眼神。
太夫人喜极而泣,抱着鑫哥儿亲了又亲,搂在怀里:“我的儿,我的儿……你终于醒了,可吓死祖母了!”
“对不起祖母!”鑫哥儿要抬手去给太夫人擦眼泪,抬了几次都没了力气,太夫人忙自己擦了眼泪,将鑫哥儿放在床上:“鑫哥儿刚刚醒,身体还虚的很,赶快歇着,赶快歇着!”
鑫哥儿躺在床上点了点头,长长的眼睛在房里众人身上转过,就落在萧延亦身上,声音低低的喊了声:“父亲!”又仿佛做错了事一样垂下了眼睛。
“嗯。”萧延亦声音虽淡,却依旧有着毫不掩饰的喜悦,析秋甚至能听到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你好好休息!”
没有预想的斥责,鑫哥儿便是一喜,将眼睛里氤氲的泪水又逼了回去,龇着嘴巴露出米粒大小的牙齿,笑着道:“孩儿知道了。”
乖巧的让人生怜。
鑫哥儿又转头看向二夫人,喊道:“母亲!”又去看大夫人和析秋:“大伯母,四婶婶。”
析秋和大夫人各自点了点头,二夫人则去摸了摸鑫哥儿的头,笑着点头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连着沉闷了几日的气氛,在鑫哥儿醒来之后,彻底天高云淡了,府里头的下人也松了口气,萧延筝带着晟哥儿和由奶娘抱着的敏哥儿,飞奔了进来。
两个孩子和萧延筝一起,围在鑫哥儿床前叽叽喳喳的说话。
太夫人让了位置,看向阮静柳问道:“他三天没有吃东西,这会儿可要煮些清淡的粥给他吃?”
阮静柳点了点头回道:“弄些米汤,旁的东西不要吃,他身子还虚这两日让他多睡一睡,恢复也会快一些。”说着又嘱咐道:“千万不要让她吃生冷的东西,他的肠胃还很脆弱!”
太夫人点了点头,转身和吴妈妈道:“你亲自去盯着,让厨房煮了稠稠的米汤来。”
吴妈妈点头应是,看了析秋一眼转身就退了出去。
“都回去吧。”太夫人摆了摆手挥退众人:“你们也熬了三日了,都回去好好休息!”
大家都没有动,萧延筝更是看着鑫哥儿傻笑:“鑫哥儿醒了哪里能睡的着!”说着看着鑫哥儿:“你说是不是?”
鑫哥儿就笑着眨了眨眼睛。
敏哥儿坐在床上,膝盖上依旧打着绷带,安慰鑫哥儿道:“你快好点起来,我们可是好几日没有去学堂了,先生该是很着急了。”晟哥听着也点点头道:“是的,是的!”
鑫哥儿就满脸担忧的去看太夫人:“祖母,宋先生是不是请辞了?您千万不能换了先生啊。”
太夫人听着一愣,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笑着连连点头:“祖母答应你,只要鑫哥儿快快好起来,便是宋先生想要请辞,祖母也决不会同意的!”说着又看着析秋嘱咐道:“快派人去军营和老四说一声,免得他担心。”
析秋应是。
鑫哥儿听到宋先生没走就笑了起来,却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太夫人和萧延筝看着就是一惊,要去喊鑫哥儿,阮静柳就笑着阻止道:“这两天他还是会有昏睡的情况,你们不用担心!”
几个人就松了口气,太夫人看向二夫人面露紧张的问道:“承宁,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怎么脸色这样差?”
二夫人一愣,忙回道:“没有,就是这会儿心情起伏,胸口有些闷,没有事的!”太夫人却是不放心,立刻对她道:“不能强撑着,你快回去歇着吧”
二夫人想了想还是起身道:“那我就先回去了。”说着朝大夫人,析秋和萧延筝点了点头,又去看萧延亦:“侯爷可要一起回去?”
萧延亦看了眼鑫哥儿,又想到自己几日都没有梳洗,便点了点头朝太夫人道:“娘,鑫哥儿即是没事,那我便先回去一趟,稍后再过来。”又看向析秋:“辛苦四弟妹了,鑫哥儿放在你这里,让你几日都未休息好。”
析秋报以微笑,摇头道:“鑫哥儿喊我婶婶,便是操心也是应当的。”
萧延亦就深看了眼析秋,点了点头,又转了目光和大夫人辞了,和二夫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两人并肩走在夹道上,二夫人和萧延亦道:“侯爷,如今鑫哥儿醒了,又封了世子,府里头可谓是双喜临门啊。”
萧延亦淡淡点了头:“嗯。”没了话。
二夫人又道:“这两日妾身也觉得身子一日一日比一日重,常有些精神不济。”萧延亦听着便转头看向她:“没事你就待在院子里,旁的事情吩咐李妈妈去做便罢了。”
鑫哥儿这一次能醒来,得亏是析秋和阮静柳的照顾,若是没有她们……萧延亦长长叹了口气,娘年纪大了也常常是精神不济,看来要将鑫哥儿接到他身边才是,想到这里他不由转头去看二夫人,又露出犹豫的样子来。
二夫人却是笑了起来,点头道:“谢侯爷关心。”想了想,摸了腰间那块石头,试探着问道:“如此一来,房里就没了服侍的人,沈姨娘也病着,妾身身边到有几个丫头不错,侯爷看放了谁在房里好?”
萧延亦没有听到她说什么,问道:“什么?”
二夫人一愣,暗暗去观察他的神色,猜测他是真的没有听到还是……
“妾身的意思,房里头总归要放人的,妾身问问侯爷放在房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