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些与她无关,她顺从的道:“女儿记住了。”
大太太不知析秋心思,依旧不放心的叮嘱着:“伯公夫人为人和气,话却不多,她若问你话你老实答了便可,也不用费尽了心与她说话。”
是怕她话多让伯公夫人不喜吧,竟这样的紧张谨慎?
大太太又道:“园子里唱戏不要乱跑,免得碰到不该碰的人。”
“是!女儿谨记在心。”析秋从马车的暗格里拿出茶壶,为大太太倒了杯茶,大太太接过茶目光在她绿油油的衣服顿了顿,眉头又几不可闻的蹙了蹙。
析秋装作没有看见,垂着头安静的坐着。
不一会儿直行的马车拐了弯,窗外就听到随车婆子的说话声:“太太,到南宜坊了。”大太太就点点头,目光一转道:“到南宜坊你左拐从羊角胡同穿过去,到了羊角胡同你喊我一声。”
“是!”婆子应了一声,马车随后又拐了个弯,进了个两辆马车可并行的胡同,渐渐的胡同变窄,只能单独走一辆马车。
析秋不明白,好好的怎么拐了弯……
后来才知道,羊角胡同里住着江家,佟慎之的未婚妻……
大太太是真的着急了吧,连江家都提过让佟慎之先纳房妾室,大太太也有这意思,可是大少爷却坚决不肯,说哪有正妻未娶妾先进门的!
可到了江家的门口,大太太只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又呼啦一声放了下来:“走吧!”语气不大好。
析秋在这一掀一放中,看到一座落了漆显得有些陈旧的院子……
随后,马车出了羊角胡同,又拐了几个弯停了下来,车外有婆子卸了门槛,马车从侧门进了任府院子,佟府随行的赶车婆子退在了门口,换了任府内的婆子驾车,又行了半盏茶的功夫,马车停了下来,有个脸生的婆子掀开帘子对大太太笑道:“夫人,陈夫人让我告诉您一声,她在里面等您。”她又笑着伸手进来:“奴婢扶您下车。”
已经到了二门了。
大太太笑着把手递给她,踩在脚凳下了车,析秋也由着赶过来的司杏扶着下了车,房妈妈上前拿出一个定蓝色的荷包,赏给了那个婆子并着几个赶车婆子,随后佟析言佟析玉也下了车朝这边走了过来,一行人在门口站定。二门那边才有个穿着蜜色褙子的妇人迎了过来,圆圆的脸上堆满了笑:“佟夫人!”她朝大太太屈膝行了晚辈的礼,歉疚的道:“让你久等了!”
大太太抬了她的胳膊,也是满脸的笑:“这是大奶奶吧,我也才到,您不用客气。”
任大奶奶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嘴唇很薄肤色很白点着淡淡的胭脂,长的很小巧,她虚扶着大太太:“婆母本是要亲自来,可里面来了好几位夫人,她走不开只能遣了我来,还望夫人不要责怪。”她说着目光看向大太太身后,眼底随即露出惊艳之色,感叹道:“这三位是佟小姐吧,可真是一个赛一个的俏丽。”
大太太客气道:“担不得任大奶奶夸奖。”又指着析秋这边道:“这是老三,这是老六,这是老八!”
三位小姐就朝任大奶奶福了福。
她们是平辈之人,可任奶奶年龄稍长,她就侧身受了礼,目光在佟析言和析秋身上打了个转,又转身虚扶着大太太:“劳夫人换了软轿,从这里进去还要些脚程。”
析秋眉头挑了挑,她们从外院进来就走了小片刻,如果从二门到内院还要坐软轿才行,那武进伯府是不是有三个佟府那么大?
心思转过,已经有小轿落在她们面前,析秋上了佟析言后面的轿子,司杏司榴一左一右护在旁边,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轿子终于停了下来,耳朵里已经能清晰听到稀稀拉拉的锣鼓声,像是在做开台前演练。
析秋下了轿,大太太已经和任大奶奶上了小径,析秋紧随其后进了红漆琉璃顶两边屋檐翘立的宽大院子,进了垂花门就有扑鼻的香味拂面,旁边整齐列着三四个未留头的小丫头,见到她们大大方方行了礼,房妈妈就随在后面拿出荷包一一打了赏,又上了两节台阶,佟府跟来的丫鬟们随着一个婆子去了旁边歇脚,三位小姐跟着大太太进了正房。
厅里放了七八张椅子,已经有六七个妇人坐在里面,而陈夫人则虚坐在一个黄花梨长玫瑰椅边上的绣杌子上,满脸堆笑的和一位老夫人说着话,见到大太太进来陈夫人迎了过来,朝任大奶奶笑道:“累着妹妹了。”携了大太太的手。
析秋就看到任大奶奶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很自然的放开大太太的手:“什么累不累的,您不是也替我照顾母亲了。”又看向大太太:“都是一家人,我去迎佟夫人也是应该的。”
陈夫人脸色僵了僵,就听大太太笑道:“再站着我可真累了!”任大奶奶和陈夫人都笑了起来,那一点点尴尬随之化解,陈夫人掩袖而笑:“您可是贵客,若是怠慢了老夫人可是要罚我的。”
析秋佩服的看了眼大太太,这样的为人处事甚至说话技巧,可都是她要学习的。
三位小姐按齿序走在大太太身后,大太太和上座的妇人行了礼,析秋才知道她就是伯公夫人,等到大太太引荐她们,析秋余光飞快的打量了一眼伯公夫人,穿着一件蜜色云纹的团花褙子,头上戴着赭色抹额,身体圆润富态,皮肤白皙不见什么皱纹,看上去约莫五十岁左右。
她笑眯眯的看着三位小姐,一一点评道:“三小姐明艳,六小姐乖巧,八小姐端庄。”又看向大太太:“夫人好福气啊。”
大太太笑道:“夫人夸奖了,就怕待会淘起来就惹夫人的嫌了。”她看向三个女儿:“快跟夫人见礼。”
三位小姐上前一步,就有小丫鬟眼捷手快的在她们面前放了三片秋香色的褥垫,三个人规规矩矩行了大礼,伯公夫人身边一位姓韩的妈妈就拿出三个匣子出来,分别递给三位小姐,伯公夫人笑眯眯的道:“地上凉也别在意这虚礼,都快起来。”
佟析言接过见面礼就笑着起来,析秋跟在她身后也起了身,伯公夫人目光在三人身上停了停,又单看了析秋一眼。
大太太眼底就露出悦色,一边陈夫人笑道:“伯母……佟夫人可还站着呢。”伯公府夫人亲昵瞪了她一眼,嗔道:“就你知礼!”
仿佛和陈夫人的关系比任大奶奶还要亲近几分。
伯公夫人指着右边的一位妇人给大太太引荐:“这位是怀宁侯夫人,这位是马大奶奶,马二奶奶。”
析秋看见任大奶奶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边正和怀宁侯夫人说着话。
原来是任大***娘家人,大太太一一见了礼,三位小姐也见了礼,怀宁侯夫人各赏了见面礼,伯公夫人又引荐了另外几位妇人,有锦元伯的黄夫人,武威侯的许夫人,还有少詹士的方夫人……
大太太和众人见了礼,又引荐几位小姐,一屋子欢声笑语,环佩叮当。
大家相互寒暄客套后,大太太就隔着三张椅子,与少詹士的方夫人比邻坐着,三位小姐坐在大太太身后的小杌子上,又有丫鬟上前奉了茶。
坐下后析秋才看见,佟析言旁边还坐着一位小姐,穿着桃红色的褙子,圆圆的脸庞嘴边两个酒窝,年纪约莫十二三岁长的很可爱,她见析秋朝她看来,很有礼貌的点了点头道:“我姓方。”又指了指前面少詹士的夫人:“这位是我母亲。”很热情!
“原来是方小姐。”佟析言笑的端庄大方:“这两位是我六妹妹,八妹妹。”
析秋和方小姐互见了礼,又重新坐下,安静的听着大人们说话。
又聊了会儿,门外又有两位妇人相携而来,这一次伯公夫人也亲自下了玫瑰床迎了过去:“老姐姐……”
大家也都随着站了起来,忽上前虚扶着,或笑望着打着招呼。
这时,旁边那位方小姐看着当前的一位年纪稍长的妇人道:“是寿宁伯娄老太君。”又看着另外一位年轻的:“这位是娄夫人。”
看来经常出席这样的聚会,析秋朝方小姐点点头,对于她的热心介绍表示感谢,佟析言则目露艳羡的与方小姐低低聊了起来:“方妹妹知道的好多,你经常来武进伯府吗?”
佟析玉捏着帕子显得有些紧张,僵直的坐在析秋身边。
析秋打量着寿宁伯夫人,看上去不过四十几岁,可听伯公夫人喊她姐姐,想必年纪还要长她几岁才是,而她身边的娄夫人却一脸憔悴,施了粉的脸上隐隐露出脸颊旁边的斑纹。
“可总算把您盼来了。”伯公夫人笑着虚扶着娄老太君,两人并肩坐在玫瑰床上。
娄老太君含笑的目光在厅里立着的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摆手道:“都别虚礼了,快坐下。”又看向伯公夫人:“怎么没瞧见孩子们。”
伯公夫人道:“园子里唱戏人多又杂,他们又是淘的没边儿,我让人领到外院伯公爷那里去了。”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伯公夫人又为娄老太君引荐了大太太和方夫人,娄老太君笑看着大太太:“这位就是少年进士的母亲,昨日我才和大媳妇说到你,竟把那孩子教的这样的出色。”他说着目光睃了眼娄夫人,就见娄夫人脸色微变,垂下了脸。
大太太心里一跳,前几日才听说寿宁伯的长公子在青楼与人打架的事,想必娄夫人正为这事不快,她想过便笑着上前道:“什么出色不出色的,是个书呆子罢了……”娄夫人就感激的看了眼大太太,娄老夫人抿唇笑笑,看向大太太身后:“这几位是府上的小姐?”
大太太就引荐佟析言,析秋和佟析玉。
三位小姐上前见了礼,娄老太君赏了见面礼,是三支一摸一样的金钗,她点头道:“模样生的都齐整,是不错的孩子。”
仿佛意有所指!
“也别在这里坐着了……吃了饭好早点听戏。”伯公夫人笑着站了起来,去扶娄老太君:“今儿可特地为按您的口味备的菜,也不知合不合您的口味……”大家说说笑笑随着她出了正厅,移步到左边的一间四五十平的侧厅里用午膳。
伯公夫人,娄老太君,并着大太太,怀宁侯夫人坐了一桌,陈夫人,娄夫人,方夫人,任大奶奶等人开了一桌,三小姐,六小姐,八小姐并着少詹士府的方小姐坐了一桌。大家安静的吃了饭,又移到正厅歇脚喝茶,这时任大奶奶在伯公夫人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伯公夫人就看向大太太道:“萧二夫人带着萧小姐来了,正往聆兮阁里去。”
原来是佟析华来了,大太太脸上露出会心的笑容来。
伯公夫人就起身道:“咱们也过去吧,那边戏台子也准备好了。”大家又簇拥着伯公夫人和娄老太君去了聆兮阁。
析秋安静的跟在大太太后面,上了小径又穿过一个穿堂就进了一个宽敞的厅里面,四面都是红漆的圆柱,又垂了绡纱的帘子,戏台在正对面的亭子里,亭子外围了半圈的红绸,这样做非常巧妙既能让看戏的看清台上的戏,可外面的人却看不清里面的人,拉了红绸戏子也不能满花园的乱跑。
想的很周到!
一行人刚刚走进去,佟大小姐佟析华就和一位小姐迎了过来,朝伯公夫人和娄老太君见了礼,又和另外几位夫人互相行了礼,伯公夫人拉着她的手道:“你就陪着你母亲坐,让萧小姐去和佟家几位小姐做做伴吧。”
析秋眉梢微挑,原来是宣宁侯的胞妹。
佟析华满脸的笑应道:“如今我是客,自是客随主便……您就是把我安排到马车里坐着,我也愿意。”
伯公夫人笑着看着大太太:“这孩子可是我们的一块宝,有她在的地方,连锣鼓也不用了,热闹的很!”
大太太也笑着道:“自小就是个闹人的。”又看向佟析华:“你来了,姑爷的起居可安排好了?”佟析华亲昵的挽着大太太的胳膊:“您就放心吧,他今儿也来了,正在外院呢。”
大太太目光一闪,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佟析华就凑到她耳边小声道:“老四在这里,婆婆让他来瞧瞧。”
眉梢一挑,大太太笑了起来,析秋几人立刻上前和佟析华见礼:“大姐姐!”
佟析华目光在三位妹妹身转了一圈,笑道:“三丫头今儿可真漂亮。”又看向站在一边的萧二小姐,携了她的手:“这是二小姐。”
“二小姐好。”析秋看了她一眼,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浅紫色的素面褙子,头上戴着赤金缨络簪子并着一只朱钗,瓜子脸身材纤长,一双丹凤眼眼角微翘,看上去淡淡的,析秋不由想到那日在普济寺外见到的萧四郎,两人的眼睛非常相似,不同的是萧二小姐清亮许多。
念头闪过,萧二小姐已侧着身回了礼。
“二小姐难得出来,去和三丫头她们坐坐吧。”大太太看向几个女儿:“陪二小姐说说话。”
几个人坐在大太太和佟析华身侧的杌子上,萧二小姐则坐在佟析玉的隔壁,也不说话只垂着眼眉,仿佛眼前热闹的场景与她无关。
佟析言仿佛交际名媛,不过小半刻功夫就和方小姐混熟了,方小姐好像对伯公府很熟悉,佟析言就有意无意的套着她的话。
不一会儿锣鼓响了起来,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是一出析秋没有听过的戏,唱腔有点接近京剧,可扮相上却又似昆剧,她听的不是很懂,只知道是一出才子佳人月下相会的戏,直到后来才知道她听到的第一出戏名叫“玉玲珑”。
是由一个孩子而引起的爱情故事。
期间有丫头轻手轻脚的进进出出,端茶倒水,大太太和伯公夫人,娄太夫人,娄夫人说话,又有陈夫人八面玲珑的四处聊着天:“二夫人气色红润,我瞧着脸颊上也长了些肉呢。”陈夫人笑着打量着佟析华。
大太太也转头仔细去看佟析华,眼底闪过一丝明亮,佟析华则摸着脸道:“是吗,我自己倒没觉出来。”
陈夫人掩袖笑道:“日日瞧哪能觉出来。”
大太太也笑了起来。
旁边伯公夫人朝这边看过来,笑道:“说什么可笑的,让我们也听听……”娄太夫人看上去神情严肃些,并未搭腔,娄夫人始终没什么精神似的,坐陪在一边,陈夫人就笑着答道:“是在说二夫人,几日不见越发的标志了。”
佟析华脸颊微红的侧开脸:“夫人又拿我打趣。”伯公夫人目光就在佟析华脸上转了一圈笑道:“这么一说我倒也瞧出几分来,确实比前些日子气色好些!”她又看向大太太:“以往佟夫人不大出来走动,我们只道佟府只有一位小姐生的如花似玉,如今瞧着,竟是一个个跟画里走出来似的。”
“可不是!”陈夫人接了话:“我那日瞧见,也是这么个感觉。”
这么一提,所有人的目光顿时落在大太太身后几位小姐身上,三小姐正眉眼含笑娇媚和方小姐说着话,八小姐拘谨的坐着,六小姐虽端坐着但眉宇间却露出怯弱娇羞的模样。
庶女终归是庶女,比不得嫡女的大气端庄,方夫人唇角微勾看向自己的女儿,越发觉得出众。
大太太眉头略皱了皱,笑着道:“夫人可别再夸了,这几个丫头平日淘的很,今儿夸了还不知得意成什么样呢。”是在说佟府的嫡女庶女一般养着的,生活行动自由的很。
伯公夫人笑道:“这个年纪本该活泼些。”又指着任大奶奶道:“这些戏怕他们也不爱听,你遣几个稳妥的丫头,陪着她们到园子里转转,走动走动!”
大奶奶笑着应了,走了过来:“几位小姐要是听着无趣,我让人陪着你们去后花园转转可好,那边有片桃林,正开着呢,你们可要去瞧瞧。”
几位小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方小姐带头起身:“那劳烦大奶奶了。”她又转过身对着析秋几人道:“几位姐姐随我一同去吧。”
“好啊!”佟析言紧随方小姐站了起来,佟析玉则看向析秋,析秋去看大太太,大太太转过脸目光在佟析言面上一睃,闪过一丝冷意,转眼笑道:“都去吧,也免得在这里吵着夫人们听戏。”
析秋只得随着几人起身,这时只有萧二小姐坐着没有动,任大奶奶就笑着道:“二小姐可是累了,我让人陪着你去厢房歇歇可好?”
析秋眼底闪过丝疑惑去看萧二小姐,只见她笑着道:“我没事,就坐在这里听听挺好的。”好像很喜欢这出戏似得。
任大奶奶仿佛很习惯她这样,全不在意的就笑着道:“那萧小姐稍坐,我叫人给你上些果子点心来。”转了身又指着一个大丫头:“你带几个婆子陪着几位小姐去桃花坞,路上担心着些。”
那丫头福身应诺,又朝析秋几人屈膝行了礼:“几位小姐请随奴婢来。”
几个人又去和几位夫人辞了,一行人翩翩袅袅上了小径去了后花园。
------题外话------
后花园能不能碰到帅哥呢?
答: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