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军九营
常小文却道:“你还别说,这倒比人皮面具有用多了,保准连雨化田看了也认不出真假来——哎我说,你还是去把脸换了吧,我看着你这脸心烦。”
她挥手嫌弃,别过身抓起手边的金色大酒壶来倒酒。
卜仓舟瞅着她看:“巴图蒙克……还没消息?”
她不叹气,只是冷笑一声。
卜仓舟想想又道:“我记得你说过,你把蒙古都找遍了吧?那西域呢?”
常小文灌了口马奶酒,袖口一搓嘴,再捧起扒肉咬,嘴里含糊着有些愤愤道:“哈密到吐鲁番一带,差不多都翻了一个遍,雁城跟亦力把里我没能去。”
卜仓舟道:“那铁门关一带也找了?”
“找了,”常小文嚼着肉又端起酒碗:“没找着,跟雨化田有关的地方我都找过了。”
卜仓舟沉默下来。
她倚过来又说:“你知道我怕什么吗?”
“什么?”
常小文道:“我怕巴图蒙克其实早就死了,雨化田一直都在骗我。”
卜仓舟想:“所以你就任凭雨化田使唤?”
她笑:“至少还有点希望,不是吗?”
卜仓舟侧过脸看她,她手臂抵着他的手臂,头倚在他肩头,面孔在火光里一半明灭,神情无喜无怒。
她要找巴图蒙克这件事,从洛阳回京城的路上,她就跟他说过。
她在少年间曾疯狂爱慕……或者更多的是敬仰……敬仰着一个男人,那人名为巴延蒙克,拥有蒙古亲王之称号与黄金家族之纯正血统,曾一己统领过鞑靼几大部落,横扫叛乱,并一手创立了骁勇善战的黑兵团。
他还记得她向他细数巴延蒙克的英雄事迹时发亮的眼睛。
然而这样一个草原豪杰、大漠英雄,却始终没有称汗——据说是受到其叔祖父,当今的鞑靼可汗满都鲁的辖制。
厄运发生在之后,是从遇到雨化田就开始的。
那时是成化四年,西国之疆域扩展,越过了巴尔库勒的边界侵犯了鞑靼一带,巴延蒙克受命征讨西国,却因此结识雨化田。这二人不知缘何达成和解,非但弭兵,还结成了同盟。
巴延蒙克甚至听了雨化田意见,与他合兵回锋打击西国附近城池瓦刺残余势力——
虽着瓦刺与鞑靼不和,但他犯不着,犯了这伙同外人打击本族之人的谬错,此战虽是大获全胜,但他却仍因此倍受指摘,且还被鞑靼本部之人在满都鲁耳边嚼了舌根——满都鲁本就畏其锋芒,听信谗言,真当他有联兵造反之野心,一切便任凭谋士安排,以至于便发生了洗尘宴上的酒肉陷阱之事——那一夜,巴延蒙克身中奇毒,万分侥幸逃过残害,却累得黑兵团一众力士倒在毒药之下,受了千刀万剐。
满都鲁怕走了祸害,多次派出重兵打击巴延蒙克的部落,而雨化田却在与他同战瓦刺之后锁城闭关,再无消息,巴延蒙克求援无门,妻儿被掳,部落离散,最终惨死在永谢部人手中……
常小文并非他部中之人,那时她才十四岁,什么也阻止不了。
她只能骑着马冲向沙漠,在寻觅多日之后,才将他腐烂的身躯驮了回来,和他的妻子葬在一起。
她自认那时便把自己的爱情一同陪葬了。
她轻佻热情,但对谁都没有真心。
“阿巴拜克日……”卜仓舟忽然开口。
他以为这个话题是禁忌,本不想主动碰及,却忍不住开口。
“他对你好吗?”
常小文目光一转,朗声一笑:“怎么,你怕他欺负了我嚒?”
卜仓舟问出口也是一笑:“我不担心,我倒想着他还被你欺负了,没听过拿刀架在脖子上逼着娶的。”
“我这不快刀斩乱麻吗?我告诉你,那事要不是我来强的,他还不情愿呢!”
卜仓舟哑口无言。
常小文默了一会儿,踢了一下酒壶:“阿巴拜克日这人跟你像,花心好色,见猎心喜,嘴里吃着心里还算计着,有得拿就再拿一把。”
卜仓舟皱眉欲申辩,她又道:“但有一点跟你不像。”
她笑一笑,直起身来搭着他的肩膀看他:“他只会爱惜吃到嘴里的东西,你是不管吃没吃到都爱惜,别说,你可被你这性子害惨了。”
卜仓舟欲语还休,只是没奈何一笑,别开头去。
常小文转过头,看见朱见泽立在孔雀河边,月色下湍急的河水泛着流光。
“你说这崇王是怎么回事?装模作样的还跑这儿来,可别瞒我,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去?”
“说了要过铁门关,到那沙漠里去。”
常小文道:“我可告诉你了,这铁门关就是鬼门关,过了绿地,那沙漠就叫死亡之海,找死的人才到那里去,我都没敢去。”
“我知道。”
“哼,崇王那德性我知道,他亲自出马犯险,这沙漠里一定有天大的宝贝,你可得给我说清楚了。”
卜仓舟听她这一威胁语气,目光不由投向朱见泽,只见那绣金的白披风被风猎猎吹卷。
朱见泽侧过眸来,那冷若冰霜的脸定定写着——不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