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灯影摇曳。
画舫虽大,毕竟限于长河之上,顾少棠逃至船尾,终至无路可走,一回身就撞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顾少棠气冲斗牛,想也不想,一爪子就往他脸上招呼过去,雨化田眼疾手快地擒住她手腕,铁臂紧圈住她腰际,俯首将她狠狠吻住。
数日不见,难耐相思之苦。
顾少棠几声抗议,便全被吞没在他的灼热的吻中,挣扎几下,终至软在他怀中,迷迷糊糊一团火热里,只听见耳边的低喃求饶:“棠儿,别生气了……”
还生气呢,她被他吻得七晕八素的,气都快没了。
“我就不放过你……”顾少棠哼唧两声,气没喘匀,满心不甘。
雨化田含笑轻啄她发恼微撅的唇瓣:“你可要说到做到。”
顾少棠觉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恼得粉拳往他胸口一砸:“讨人嫌!”
雨化田少不了要吃她这一拳让她出口气,忽觉有人搜来,将她拦腰带到暗处,身躯仍与她如胶似漆的粘着不放,顾少棠挣扎几下,恼道:“放开,别在这种地方动手动脚的,我可不是那些会弹琴跳舞给你看的女人,更不会嗲声嗲气喊你‘公子’……”
她怪腔怪调地学,雨化田忍俊不禁:“你又吃醋了。”
顾少棠一肘子拐了过去,撞到什么硬邦邦的东西,硌得生疼,狐疑地瞅着他:“你揣着一肚子坏水,还藏了什么破铜烂铁在里头?”
雨化田叹息一笑,探手入怀,取出烽火令,放到她手中。
顾少棠怔了怔,忽明白过来,将那遗物紧紧捏在手中,手中硌硬,鼻子有些发酸。
这是她第一次碰到烽火令,爹爹从来不准她动这个东西。
顾少棠在幽暗中回想曾见过的它的模样,手指一次次细细描摹火焰纹路,找到暗扣所在,打开外壳,指尖摸索,里头果然留空,其内无物,她叹息一声:“原来我爹隐瞒的,就是这些……”
顾元彪成立鹰帮前事,雨化田所知的,便都已跟着烽火令内藏着诏令一事,都说与她知道了。
顾元彪生于建州,父母双亡,乃是镇守辽东之名将广宁伯刘荣的养子。他自幼骁勇聪慧,颇得帝王赏识,志学之年便入军职,多次在演武场大出风头,加封将军后屡次率兵平定四方叛乱,后自请镇戍边关,获帝许,便在一直留在辽东边关一带。直到正统十四年,瓦刺太师也先率兵南下,犯大同边境,太监王振为博功劳,劝英宗皇帝亲征,英宗听其劝诱,亲率五十万军马及一众大臣征战。而顾元彪作为被调选的将领之一随行,岂知这看似必胜的北征之战,却因英宗昏庸,宠信王振,而终至落败,五十万大军沦丧浮尘,堂堂君王,更沦为俘虏。
北征一事,英宗听凭王振摆布军事,那王振并无行军经验,大军出发五天便遭断粮,又逢秋雨,一路饥寒交迫,僵尸饿殍满路,乃至大同边境,王振得知前线各路溃败,又临阵退缩,惧不敢战,只令大军回师。谁知班师回朝途中,诸多边镇竟紧守城门,不出击,不掩护,而令得也先大军来去自如,肆无忌惮地追击明军,明军军伍抵达宣府时,圣上下了一纸诏令,命顾元彪等将领引五万兵马阻击瓦刺大军,而这五万兵马,便在鹞儿领遭到埋伏,全军覆没。
鹞儿领遇伏之事,真相如何,怕也只有当时唯一存活下来的六个人知道。
这六人,便是顾元彪及后来的鹰帮五将。
顾少棠攥紧了烽火令,想及顾元彪过往种种,眼前俨然出现了他征战沙场的骁勇英姿,那是宁死不屈,英雄的背影,以父亲的烈性,耻辱战败,定以身相殉,而绝不会苟且偷生……当时定是发生了什么,令他心灰意冷,才会隐姓埋名,遁走蜀中为匪……
顾少棠陷入沉思,忽觉雨化田握住了她的手,五指相扣,坚定紧握。
顾少棠看不清他的神情,却是心有感应,没辙一笑,依上了他的肩头:“罢了,原谅你这回……就算没出这件事,鹰帮……也到了清理门户的时候了。”
她的目光,在幽暗中凛然。
————————————
顾少棠和雨化田打长河而过,各备一骑,便一路向西南而去,
不几日,过西安,至汉中府。
汉中一带北倚秦岭,南屏大巴山,位汉水上游,鹰帮汉中分舵,便坐落于东面石泉县大峡谷中,二人入得石泉县,信马行出百里,便到了峡谷入处,因乱石崎岖,只能徒步而行,但见一路芳草披霞,春风飞花,石隙多泉,激流簇拥,入得峡道,踏石过溪,便至一石阶前,石阶向上延伸,尽头隐没在翠绿枝叶中。
雨化田将顾少棠从长满青苔的溪边垒石上扶下来,正要跨阶而上,忽觉有异,抬头一阵阴影,竟见一人张着双臂,伴着高昂欢呼,暗夜蝙蝠般飞扑而下,目标直冲顾少棠——
“小美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