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化田不为他叱骂所动,“处心积虑要当西厂提督的人,还能看不惯这点小事?”
西厂被撤,但卜仓舟受皇帝重用如故,他若不灵活,如何能讨得皇帝欢心。
他既灵活,又有计谋,便是好事。
无论是江湖中,还是朝堂上,权势的争斗从来都是只有比残酷更残酷。
卜仓舟拳头猛然砸在桌上,哐啷一响,愤恨不已:“谁给你权利左右我的人生?!”
“你很清楚,我恣意妄为。”
卜仓舟遭他话头一堵,额头突突冒起了青筋:“我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你自己不幸,就该把不幸加诸在我身上?!就该把不幸加诸在无辜的天下百姓身上?!”手急急探入,从怀中抓出那只玉簪,语气化为威胁:“这里头的战略图,对你来说多重要?你信不信我把它曝光?”
他既敢拿出来,里头那份以薄如蝉翼的沙罗纸制成,卷缩如针的战略图自是已不在其中。
那东西便是随着一份奏折在贺松手中,若雨化田胆敢对他出手,战略图便会抵达皇帝案前。
必要时,他不惜与他玉石俱焚。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雨化田只淡然道:“这东西,曾经很重要。”
“曾经?”卜仓舟似是听错。
雨化田给予了肯定:“只是曾经。”
卜仓舟愣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是顾少棠……”
这玉簪既然在顾少棠手中,她便多半是知道了他的计划,是她劝服了他?
她竟能劝服他……这两人当真已情深至此?!
卜仓舟心内撼动,竟不知该作何表达。
雨化田视线平静地扫过他:“我所勾结的所有势力,以建州女直隐患最深,该如何做,你自己斟酌。”
卜仓舟有片刻怔愣,突然又问:“那西域呢?”
雨化田不语。
卜仓舟收住情绪,重声诘问:“你当初将我送入宫中,在西域那些年做了什么?战略图上独独没有西域,我不信事情有这么简单!”
雨化田移开目光,凝重的视线投入深沉夜色:“你无需知道。”
卜仓舟还想再问,可张了张口,就见他转身要走,话语在喉头转了一圈,出口的却是:“雨化田,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我绝不会原谅你!”
“……”
卜仓舟眼神极其认真:“若将来你让我有了可乘之机,我一定会把你从我身边抢走的所有东西都抢回来,绝不会手软!”
雨化田只一顿,踏上栏杆,睨了一眼:“你没机会。”
“你——”
卜仓舟追出一步,见他衣袍飞掠,身影已然没入夜色中,倏忽消失不见,愤愤一锤栏杆!
“混蛋!”
人去音静,夜风凄冷。
卜仓舟在原地杵了片刻,脑中忽然响起那一日,朱见泽说过的话。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觉得,比起心狠手辣却独断独行,不得人心的雨化田,你更具有拉拢人心,钻营权势的能耐,这波诡云谲的皇城,从来不是他那种人呆得住的。
钻营权势,他为何要钻营权势?
卜仓舟心口阵阵发紧,失去力量般俯下身,锦绣衣袍无力委地,他仰首望月,叹笑出声。
笑这命运弄人——若当初被殉葬的是他,他定没有雨化田那么硬的命活下来,若当初留在鹰帮的是雨化田,一切又将会是怎样一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