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金宅西厢一壁之隔的晾场,此时热闹一团,横七竖八躺着鹰帮人手,七嘴八舌论着这番遭遇,一众西域暗卫皆遭绑缚,押在一旁,辛眺更是直接被绑在了树桩上。他虽沦为俘虏,可任着辛平二财轮番审问,由着周华想法子套话,也是守口如瓶,丝毫不动摇,暗下运动,试图冲破穴道。
院墙外盘根虬曲的大树下,张巧书小柱子孩性大发地捡着桃枝玩闹。
晴空万里无云际,金玉执手笑无邪,繁花朵朵顶上开,飘零瓣碎化泥香,不知不觉日偏斜,暮色转眼而至。
仆役正喊人起火煮饭,却闻得一阵马蹄声纷乱而来,众人循声抬目,只见林继威林继武二人威风凛凛,率领着一众弟兄,滚滚尘烟而来。
陈马夫眺目而望,望断天际,直犯起了愁——这客人忒多,都能置上十几桌酒席了,还来这么一阵,也不知道宅中薪米鱼肉够用否。却道金宅管家捻着胡须,打着算盘,双目精光毕露,笑称顾女侠已瞒着巧书小姐来告知,要将账目记于西厢房那位雨公子身上,转身吩咐仆役,多扛几包米几担柴出来。
林继威林继武人马一到,见了周华立时下马,迎面抱拳相对,一众弟兄亦纷纷下马,把自鬼门峡驮回来的两个伤兵接了下来,何洛伤得较轻,尚能行动,着了地,立刻扑过去帮手接那伤重不醒的冯志。
冯志背上刀伤极重,身上亦添了许多新伤,便是在人门峡醒来后与何洛共闯鬼门峡时落下的,这其中种种惊险,一言难尽,何洛看着冯志被抬进去,正自责备自个无能,蓦地浑身汗毛一竖,见着一帮弟兄眼露凶光,围拢过来,不及反应,就被七手八脚拖了去,片倾,一阵哀嚎贯彻云霄,不多说,便是受了那惨绝人寰的熏耳疗法无疑。
威武二人自周华归隐后已有多时不见,三人扶肩叙了好一会旧,又问及顾少棠所在,张巧书喜滋滋背着手,扭着扭着过来搭话,指引了西厢方位,林继威林继武及周华便抬步,欲往西厢,突闻刺啦一声绳索绷断之音,霎时一惊。
却原来是雨化田心腹辛眺趁着无人注意,运劲冲破穴道,挣脱了绳索,竖掌一挥,一众西域暗卫亦绷断了绳索,威武二人横盾回首,见势觉不好,折返未及,那辛眺长臂一扣,已然就近挟持了张巧书——
寄梦蓬莱难相会,春风暗遣香缱绻,山长水阔隔天远,不若共寝八仙床。
四角金穗微摇,沉梦鼻息浅浅,合褥共寝,暖香袭人。
顾少棠梦中昏昏醒来,只觉自个正抱着一副厚实身躯,未觉不对,只将额头鼻尖往前蹭了蹭,颇是依恋,忽闻得耳边一声喟叹,方才震醒,抬头却见雨化田撑着颌,正悠悠看着她,一只手理所当然横在她腰际不说,还搂得死紧——这若是以往,顾少棠顶多只会别扭一下,道这假太监是占不到便宜的,可此时真正男女之别,怎能叫她不惊乍,反射性一抬手就要推,却叫他抓了手腕,胸膛压了过来,见她挣扎,勾唇笑道:“别乱动,我伤没好全。”
顾少棠怕触了他的伤,当真不敢动弹,只拿眼睛瞪他:“伤没好全,你还敢冲开穴道?!”这语气,反是怪责他不顾自己伤情。
雨化田听出关怀,将面孔依近:“我不冲开穴道,叫你这凶手给跑了,找谁算账去?”
顾少棠听出逗趣,板着脸瞪了他片刻,却反叫他坦然的目光盯得不好意思,撇开脸咕咚道:“真不知道你成天在想些什么。”
雨化田紧了紧手臂,额头抵着她耳际:“现在什么都不想。”
顾少棠听着这话颇沉重,似他历经风霜的叹息,蓦然有顷,忽觉不对,抬手却见腕间空空,不由急问:“姻缘结呢?”
雨化田含笑,指尖挑起红色绳结:“我见它勒得太紧,怕你不舒服,就给解开了。”
顾少棠眉头皱了皱,没吭声。
雨化田又哄:“申时到了才解开的。”
顾少棠被戳中似的,脸一红,冲脚踢他膝盖:“谁管这个,你拿七峪珠诓我,这算怎么回事?!”
雨化田挨了一脚,倒不痛不痒,只抬手,将她鬓边散发勾到耳后,低沉的声音哄她:“你照顾了我一夜,我怕你没休息好……不如再睡一下?”
顾少棠只觉他的手指在她鬓发边一再抚弄,丝丝热度蔓延,心湖一荡,与他四目相对,又觉他俊逸面容越来越近,不由心跳加剧:“雨化田……”
“嗯?”
低低沉沉哑哑的,轻轻一声,萦绕在耳廓,热得发麻。
顾少棠的手紧张地抓在他衣料上,仰首喘了一声,努力保持着清醒,在他的薄唇凑上来前,及时开口:“我得见卜仓舟一面。”
雨化田动作一顿,垂目看她,见她一副认真的表情,也只道:“也好,你终是要和他说清楚的。”
顾少棠眨了眨眼,还是看着他。
雨化田道:“他在洛阳。”
顾少棠颔首,仍是抓着他衣服,又没吭声,盯着他,四目相对,缱绻片刻,心跳渐复平静,眼前这人,为了她连命都可以舍弃,她还有什么可矜持的呢?于是眨了眨眼,双臂慢慢抬起,环上了他腰际,抿了抿唇,仍是微羞,只得闭了双目,下巴微抬,似待承接。
雨化田神思一荡,心口热烫。
她如此顺从乖巧,反倒叫他无从下手。
目光紧锁,只小心翼翼勾紧她柔软的腰肢,俯首,欲将薄唇吻上,却闻一声雄若雷霆的暴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