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六姑娘真是如传闻中般是一点亏都不肯吃的。”秦国公夫人板着脸站起身来说道。
“国公夫人这话说的,辛夷自信与您相比真是远远不如。毕竟也没听说哪家的婆婆逼着儿媳才生了孩子刚一年就给丈夫纳贵妾的,要是我大姐不能生,咱们不能卑鄙无耻自私自利让贵府断了香火。可我大姐才生了筠姐儿多久,您这抱孙子抱得感情比鸡抱窝儿还勤快呢。我听说您生了我大姐夫之后,也是隔了好几年才生了史二姑娘,怎么当年您没没催催自己给国公爷一年生一个呢?您给打个样子,我大姐也好跟您取取经。”
秦国公府众人:……
齐国公府姐妹:……
“你……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秦国公夫人气的浑身发颤。
“咦,夫人方才没听到吗?贵府的人明明白白说了我是个没规矩的乡下人,咱乡下人就是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苏辛夷冷着脸说道。
“大嫂,您就看着令妹欺负母亲不成?”
一道柔柔的嗓音传了进来,紧跟着苏辛夷就看到门口走进来两位姑娘,一个看上去身如纤柳,娇娇弱弱,一个看上去盛气凌人,眉眼尖刻。
苏希仙立刻轻咳一声,上前一步,看着史荣绣笑道:“史大姑娘真是生了一双慧眼与利耳,那想必也听到了贵府对我六妹妹的羞辱,史大姑娘说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苏希仙瞧着史荣绣要开口,立刻做出一副西子捧心的样子,眉心轻轻一簇,“我知道外头人都说史大姑娘温柔良善最是知书达理,想来做事说话公允无私。”
史荣锦一向被娇惯坏了,哪里顾得了别人,只盯着苏白薇,伸手就狠狠的推了她一掌,还恶狠狠的说了一句,“苏白薇,你让你妹妹欺负我娘,我就让我哥休了你!你就是个不下蛋的鸡,进了谁家门谁倒霉!”
史荣锦一进来的时候,苏辛夷心里就提防她,她听苏希仙提了几句,知道她仗着年纪小没少欺负苏白薇,偏偏苏白薇身为长嫂还不能与她一般见识。
在她伸手推人的时候,她只想着把苏白薇给接住就算了,但是听到史荣锦的话之后,眼睛一沉,一手稳稳的扶住苏白薇不让她摔倒,身子却借势扶人的时候一下子把史荣锦撞倒在地。
曾经商从清的孩子就故意借着年纪小,可没少算计她,让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熊孩子都是熊家长惯出来的,她反正已经是名声在外的野蛮人,再多一点也不怕!
这一幕一下子把众人都惊呆了,一时不知道去扶坐在地上大哭的史荣锦,还是先指责撞人的苏辛夷。
但是,在这之前史荣锦先推了苏白薇,这又怎么说?
秦国公夫人疼女儿,立刻把史荣锦扶起来抱进怀里,一边哭天壤地的喊道:“苏白薇,你这样的儿媳妇我们是要不起了,好啊,说什么来拜访,原来是串通好了娘家人来登门闹事,我要让谦儿休了你这个恶妇!”
苏白薇面色白的渗人,隐隐透着青色,抓着苏辛夷的手不自觉的在用力。
苏辛夷感到疼,转头去看苏白薇,却被她的脸色给吓到了,之前来的时候,她就觉得苏白薇今日站在秦国公夫人身后的样子不太对劲,现在瞧着果然是有事情。
“大姐姐,你没事吧?”苏辛夷还真怕把人气出个好歹来,一时也有些后悔,自己要是再软和一些就好了。
苏京墨跟苏希仙也吓到了,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但是现在不能怕的,二人齐齐站在苏白薇身边,大不了回家跪祠堂!
此刻绝不能怂!
苏白薇听到苏辛夷的声音缓过神,突然一下子就笑了,她看向秦国公夫人,“休妻?自从进门以来,我孝敬长辈,服侍夫君,友爱小姑,操持家务,自问没有一丁点对不起秦国公府。我既无犯错,何来休妻之说?便是到了官府,我也不惧在公堂上对质。既然秦国公府看不上我,那便和离!”
苏白薇虽然说着最狠的话,但是苏辛夷确能感觉到她抓着自己的手在颤抖。
和离?
秦国公夫人傻眼了,她是不喜欢这个儿媳妇,但是绝对没想过和离,她也绝对没想到苏白薇主动和离!
史太夫人这时候猛地一拍桌子,“闹什么闹?都说的什么混账话,白薇你嫁进来便是我们秦国公府的世子少夫人,说话做事不能义气行事。”
苏辛夷还以为史太夫人要主持公道呢,哪知道人家这心偏到咯吱窝儿了,话倒是说了,还不是指责苏白薇不顾大局,让秦国公府丢脸?
要是今儿个这事儿就这么咽下去,只怕苏白薇以后的日子更没法过了。
她转头看着苏白薇,“大姐,你真想和离?”
苏白薇犹豫一下,随即坚定的点点头,眼睛里带了几分释然,似乎有些东西终于放下了。
苏辛夷一见,就知道她为难什么,她跟丈夫还是有些感情的,只是这个姐夫大约只比商君衍好上那么一丝丝罢了。
事情到这一步,苏辛夷知道退是不能退了,这婚会不会和离还得看史仲谦的,但是不妨碍她现在撂狠话!
秦国公府这些人跟商家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披着人皮的畜生,你退一步,他们就敢上前十步!
“太夫人,你这话说的有失公允,我们今日好好来做客,却被贵府辱骂,我姐姐护妹心切,却又被贵府的二姑娘殴打,当着我们的面尚且如此嚣张蛮横,真是不知道平日我姐姐过的什么暗无天日的日子!我大姐在家里那也是掌上明珠,手中珍宝,可不是来给你们齐国公府当奴才打骂的。”苏辛夷冷着脸讥讽怒道,“再说和离怎么了?我朝律法写的清楚分明,若夫妻不相安谐而和离者不坐(问罪)。”
“对,就是。”苏京墨也红了眼,她本就是个暴脾气,此时跟着加了一句,“而且我大姐的嫁妆,陪嫁的田庄铺子可得好好地查一查,有些人吃别人的,喝别人的,还要将人踩在脚底下,简直是没人性!”
“别说了,我们回府。”苏白薇不想逞口舌之争,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就没什么好心软的。
“不能走!”秦国公夫人怒道,不能让人回去,要是真的放苏白薇走了,她就知道这婚事只怕真的要毁了。
苏辛夷立刻上前一步,“怎么,夫人是想要我练练手不成?”
想起苏辛夷的恶名,秦国公夫人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史太夫人一见,看着苏白薇放软了声音说道:“白薇,你真的就这么狠心,你也为筠姐儿想想。你忍心让她这么小的孩子就没了娘?”
苏辛夷一听,这是要拿着孩子拿捏苏白薇,自古以来孩子都是当娘的软肋,她担心的看向苏白薇。
苏白薇面色依旧苍白,抬头看着史太夫人,“筠姐儿一个丫头,在府里哪有人正眼看她,留在这里不过是碍你们的眼,我自然会把我女儿带走。”
“你休想,筠姐儿是我们史家的骨肉,谁都别想带走。便是死,也是史家的鬼!”秦国公夫人觉得自己能抓到苏白薇的软肋了,立刻就嚣张起来。
苏辛夷这回是真的怒了,拿着这么小的孩子说这样的话,她怒火上头,一脚踢翻了秦国公夫人身边的茶几,“砰”的一声,茶几飞到半空又落下来,顿时摔得支离破碎。
秦国公夫人吓得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抖得不行,看着苏辛夷就像是在看恶霸一样。
“我劝夫人嘴上积德,你也是有女儿的人,我们家筠姐儿伤了哪里,我保证你的心肝宝贝一定会与我们家筠姐儿一个待遇。”苏辛夷说完这句才漫不经心的收回脚,眼尾却看向史荣锦的方向。
史荣锦的嚣张随着那张茶几的碎裂消失不见,被苏辛夷这么盯着一看,立刻吓得大哭起来。
“反了,反了,看来老身得亲自去齐国公府问问是怎么教导的孩子,上别人家里打打砸砸简直是土匪行径!”史太夫人拍着桌子怒道。
“您请,您放心,您只管说,只管问,我绝对不会拦您。”苏辛夷嘴角带着笑,“毕竟这世上也不是只有秦国公府的人长了嘴,照我们乡下人的话来说,牛无力拉横耙,人无理说横话。”
史太夫人眼前一黑,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别人提起这个村姑时那一言难尽的神色是怎么回事了。
有苏辛夷在,秦国公府的人也拦不住她们,几姐妹直接出了府上了马车,等上了车才发现忍冬已经抱着筠姐儿在等着了。
苏白薇一把抱过女儿,这才落下泪了。
苏辛夷心想,完了,回去要跪祠堂了!
苏京墨看着小外甥女发愁,完了,回去要跪祠堂了!
苏希仙一脸悲戚,她就知道不能跟小六一起出门,完了,回去要跪祠堂了!
苏朝颜什么也没想,从自己荷包里拿出龙须糖来给筠姐儿吃,反正她人笨嘴拙,大家怎么样她就怎么样嘛。
天塌下来,有高个儿的顶着!
苏辛夷也有点发愁,现在事情的走向已经完全脱离她的预期,本来是想借着秦国公府众人的嘴把平靖郡王妃挑儿媳妇的事情传扬出去,哪知道正事没干,倒是把自己给摁坑里了。
她这重来一回,坑货的属性已经表露无疑,不仅坑人还能坑己!
这就是重生的代价吗?
有一点点沉重。
看着苏辛夷苦大仇深的模样,苏京墨立刻就说道:“现在知道怕了?祖母还叮嘱你压压性子,结果不顶用。”
苏希仙轻叹一声也道:“要是叮嘱有用,那还是咱家小六吗?”
苏朝颜捂着嘴笑,然后轻声说道:“六妹妹别怕,我陪你跪着。”
“还能少了你,二姐?今儿个出去的有一个算一个,谁也跑不了。”苏京墨哼了一声。
听着几个妹妹斗嘴,苏白薇的心情也慢慢好了起来,跪祠堂这种事情,放在别人家闺秀头上那就是天大的事儿,结果她们还拿来当乐子耍嘴皮子。
瞧着苏白薇笑了,苏京墨几个总算是松口气,一把抱过筠姐儿,把自己手腕上的玲珑镯子给她玩,“反正我们家筠姐儿那是不会受罪的,这就成了,这可是咱们家的小宝贝。”
史筠虽然不懂,但是小孩子也能感觉到气氛对不对,瞧着大家都笑了,她就跟着笑。
苏白薇拍拍女儿的小手,这才开口说道:“其实今日我没打算让你们来,但是她们没知会我一声,就应了帖子。”
嗯?
苏京墨脾气冲,直接问道:“大姐姐,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不然你怎么不让我们去。”
“也不算是什么大事。”苏白薇没有细说,这些乌糟的事情,说出来污了她妹妹们的耳朵,“我本来就在犹豫和离的事情,只不过是你们一去帮我下定了决心而已。”
苏辛夷抬头看着苏白薇,这个时候她居然在想和离的事情?
分明上辈子没有这样的事情,苏白薇一直在秦国公夫人忍着,从未提起和离。
苏希仙欲言又止,慢慢的垂下头,她知道大姐姐的性子若不是忍不下去,怕是不会去想和离的事情。
而且,今天只看到了忍冬抱着筠姐儿,没看到木槿。
苏京墨的性子却忍不住,看着苏白薇就道:“大姐,你上次回家还没和离的意思,怎么这次就有了,一定有事情对不对?”
苏白薇敲敲苏京墨的头顶,“别问那么多,我不会告诉你的。”
“行吧。”苏京墨觉得自己被嫌弃了。
苏辛夷经过一世,看着苏白薇那极其平静的神色,忽然之间就有些明白了。
也许根子出在史仲谦身上。
做了一回客,结果闹成这样不说,还把苏白薇mǔ_zǐ带了回来要和离,齐国公府都要炸了。
太夫人气的脸一黑一挥手,苏辛夷姐妹四个去跪祠堂了,这次闹得有点大,便是四夫人都没敢给苏辛夷求情,只对她使个眼色,意思是她会尽力尽快把她捞出来。
齐国公府的祠堂院中种满了松柏高树,一进去便有些阴森森,好在看守的下人给垫了厚厚的垫子,几个人才没觉得那么辛苦。
苏京墨叹气,幽幽的看了苏辛夷一眼。
苏希仙叹气,幽幽的看了苏辛夷一眼。
苏朝颜厚道,低着头老老实实的跪着。
苏辛夷憋了憋气,不知怎么脑子一抽来了一句,“做都做了,瞅也没用,认命吧。”
众人:……
可不认命咋地,跪着吧!
此时,苏白薇正跪在太夫人面前哭的伤心,抽着气说话,“……孙女本想着为了孩子能忍便忍着,她们倒是不敢对着我使,找了借口就把木槿打的下不来床,木槿伺候我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这哪里是打她,分明就是打我的脸,逼着我同意纳贵妾的事情。今日不同意打的是木槿,明日不同意打的是忍冬,再后日我再不同意我就怕他们对筠姐儿也下手。祖母,我这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
大夫人气的直落泪,捏着帕子的手隐隐泛白,二夫人,三夫人坐在一旁脸色也不好看,四夫人抿着唇显然也气得不轻。
她们是真没想到秦国公府怎么就能这么胆大,真当他们齐国公府不成了?
太夫人沉着脸,看着大孙女缓声问道:“照理说勋贵人家纳妾是常事,咱们家你爹与你叔父哪个房里没人?也不是不同意世子纳妾,但是你还没生下嫡子,就等于坏了咱们约定成俗的规矩,咱们家当然不同意。而且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人逼成这样,必然有不为人知的原因,你可知道为什么?”
“孙女原本是不知道的,但是后来觉得事情不对,就让人暗中去查,这才知道公爹他在外头包戏子不说,还被戏子引诱着上了赌桌,足足输了三十万两银子。家里要填这窟窿填不起,于是就要纳一个盐商之女为贵妾,那盐商女的嫁妆据闻足有上百万两银子。”
此言一出,全家都惊了。
太夫人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么无耻的,气的脸色微微发青。
大夫人一见吓得忙上前给太夫人轻轻拍着后背,此时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四夫人几个也噤若寒蝉,脸色都很难看。
也就是说,这婚事要么和离一了百了,若是不和离齐国公府就要拿出三十万两银子填上这窟窿让苏白薇的日子好过起来,要么就只能认了那盐商女进门。
能拿着一百万两银子做敲门砖嫁进来的女人,是那么好相与的吗?
再说,就算是齐国公府肯愿意拿出三十万两,但是人家带的是一百万两的嫁妆,秦国公府日后想起来只怕不仅不会感恩齐国公府,还会埋怨他们断了他们的发财路。
“姑爷是什么态度?”太夫人缓过起来看着苏白薇又问道。
苏白薇这次只哭不说话了,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在史仲谦心中,当然是自家老爹更重要一些,再说娶妻纳妾本是常事,还能帮家里解了困局,有什么不好?
大夫人脚下一软,差点站不住,这次终于忍不住,也顾不上面子,在婆母与妯娌面前捂着脸哭起来。
她一向这么要脸面的人,轻易不肯低头的人。
苏白薇膝行上前抱着母亲的腿,哽咽道:“娘,都是女儿不孝,是我没用……”
“胡说!”太夫人一拍桌子,“我们齐国公府的姑娘,哪一个带出去不是得了众人夸赞的?你哪里不好?进门之后孝敬长辈,友爱手足,辛苦持家,我看做得很好。”
“老大家的,带着孩子先回去梳洗歇一歇。”太夫人看着大夫人说道。
大夫人也不敢哭了,忙应了一声,“是,媳妇这就带着白薇回去。”
苏白薇给祖母磕了头,这才站起身扶着母亲往外走。
等她们一走,太夫人看着二夫人她们不语。
二夫人跟三夫人吓得一下子就绷紧了皮,二夫人自己性子软,教出来的孩子也性子柔和,三夫人不一样,自己处处掐尖,苏京墨有样学样也是不肯吃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