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个问题萧末有点气愤,因为不孝子什么的他也有,而且还有两个。于是男人调整了个姿势让自己稍微舒服一些地靠在床边,掀了掀眼皮子扫了面前的年轻人一眼,“你老爸是不给你饭吃,还是每天殴打你,形象居然差到连我一个陌生人都比不——”
男人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在这个时候,站在他身边的年轻人忽然毫无征兆地伸出冰凉的两根手指,捏住男人的脸颊往外拽了拽——萧末痛得呲牙咧嘴,对方却力道不减,直到听到男人痛呼着闭上嘴巴,这才满意地松开他,用及其缓慢的速度回答,“有次我身上带枪伤,他没看出来,还抽我鞭子。”
“……他为什么抽你鞭子?”萧末觉得一般家庭的人似乎不会做出这种事,人家更喜欢用接地气的鸡毛掸子。
“……”年轻人似乎是从帽檐底下盯着男人看了一会儿,这才缓缓道,“因为我带人在码头抢了他的货。”
萧末:“……………………”
年轻人:“枪伤,也是他亲手开枪打的,只不过他以为自己没打中。”
男人无语至极,很想压他两个王八蛋儿子过来听一下“隔壁家的小孩多么可怜”让他们感受感受自己多么幸福,扫了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年轻人,男人扯了扯嘴角:“……你们父子的故事改编一下可以去拍教育片,核心内容就是混黑道是如何毁掉一个父慈子孝的家庭的。”
年轻人没有回答,但是萧末看见他露在外面的那张性感薄唇有些嘲讽地勾了勾。
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之后整整一个晚上,那个年轻人再也没有进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终于意识到跟萧末这个中年大叔对话究竟有多么无聊的关系……弹簧床上的霉味让萧末怎么都睡不着,终于在男人觉得自己嗅觉都快失灵的时候他站了起来,来到床边依靠着床往外看——这个工厂位置很特别,在k市郊区的一片比较隐蔽的山林里,周围只有一片平地,剩余的到处都是茂密的树木,平地的范围很大,无论是站在工厂的哪个窗边,只需要伸一个脑袋,就能一目了然。
要逃跑很有难度。
萧末几乎将自己的鼻子贴到窗户上,这才勉强看见从自己隔壁的那个房间隐约透出橙黄色的光芒,楼下也有光,只不过相比起楼上两个房间孤零零的光线似乎强很多,而且萧末也隐约能听见楼下传来那些雇佣兵说话的声音。
说话声断断续续的,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男人若有所思地离开窗边,走进厕所。
里面有淋浴,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弄的,在萧末试了下之后发现居然还有热水……本来只穿着一件衬衫就觉得冷得要死,男人索性脱了衣服冲了个凉……因为带着手铐衣服不能完全脱下来,他就把衣服一路撸到锁链的尽头在面前挂好,关上厕所门,借着哗哗的流水声,男人立刻开始尝试着用劣质香皂把自己的手从手铐中脱出来——
有点吃力,萧末手都蹭得脱皮了才勉强地挤出来一点点。
但是只是这一点点也给了萧末希望,只要这手铐和他的手腕之间还能有一点点的缝隙,他都有信心能把自己的手解救出来……只不过男人在稍微试了下之后就没有再试了,因为对于绑匪来说,绑架头几天以及交易的当天大概是他们警惕性最高的几天,想要在这种时候跑路,简直是自寻死路。
洗完澡,男人浑身暖和了一些,于是又缩回了那张臭死人的弹簧床上——但是这一次,因为萧末自己身上有了劣质香皂的香味儿,所以比刚才好过很多……男人依靠在床边,那棉絮都发黑了的棉被随便盖在膝盖上,勉强地靠着睡了一会儿……
半夜,他先是被胃痛折腾得模模糊糊的醒来。
没有带表,也不可能指望这个墙皮都脱落的废旧工厂墙上会出现挂钟,男人不知道几点了,坐起来迷糊地往四周看了看,男人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抬起了手,用手上的铁手铐用力敲了敲水管——
哐哐的声音,很响,还敲下了不少铁皮。
水管连接着一楼。
男人敲了一会儿,直到他自己都觉得手腕被震得发疼,这才停下来——果不其然,当他安静下来没过多久,就听见了有人上楼的声音,开门的还是那个年轻人,他依旧还是带着鸭舌帽,站在门边,面无表情地看着男人:“做什么?”
“胃痛,”毫无肉票意识的肉票淡定地说,“有没有胃药?”
“没有。”站在门边的人简单地回答,“忍着。”
“忍不住了。”萧末往床边靠了靠,语气却并没有多少“忍不住”的意思,反而显得有些无赖地说,“马上就要痛死了。”
“……”
这一次,回答男人的是惊天动的关门上。
看着墙顶被这个动作整下来的粉尘,黑发男人十分无趣地撇了撇嘴……用手艰难地将被子往上扯了扯盖到自己的胃部,味道十分难闻到令人真的觉得胃部开始翻腾起来……露在被子外面的肩膀有些冷,男人动了动,却在这个时候,男人听见了从楼下传来一阵汽车引擎发出的声音,紧接着,是一束车前灯打亮的苍白光束。
“咦?”
男人下了床来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隐藏起来后伸头看了眼,微微眯起眼,借着刺眼的光线,他看见楼下那个年轻人坐在一辆普通的城市越野的驾驶座上……能认出来是因为他这一次没有带帽子,那头酒红色的头发很显眼……
有什么事要大半夜跑出去?
看着那辆城市越野扬起一阵尘土就飞快地开了出去,男人若有所思地回到床上,因为精力太集中于“思考”这件事上,他几乎忘记了自己还在胃痛的这个事实,等到他发现自己思绪乱七八糟也理不出个头绪时,男人已经迷迷糊糊地再一次要进入睡眠。
期间,他似乎又听见了那辆汽车开回来的声音,接着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这边的门被人打开过一次,但是开门的人似乎只是伸头看了一眼,就重新关上了门。
这一次他大概睡了很久。
以至于他第二天被楼下传来的争吵声闹醒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多少疲惫的感觉,甚至连胃部的不适也消失了——坐在床上清醒自己的时间里,萧末顺便抽空偷听了下楼下人的争吵内容,好像是和他萧末本人有点关系,那些雇佣兵嗓门很大,对于他这个纯路人甲似乎持着某种处理意见,而那个年轻人,则不同意他们的意见。
那群人狗咬狗了……
真是喜闻乐见。
从床上坐起来,男人走进厕所里冲了凉,而当他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正好听见从外面传来了“咚咚咚”上楼的声音,在萧末淡定地拎起自己那件难得连穿两日的衬衫往身上套,刚扣好第一颗扣子的时候,他这边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男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回头看看发生了什么,下一秒就被人扑倒重重压进弹簧床里,还没来得及扣上的衬衫散开,露出男人结实却异常白皙的胸膛——看着结结实实压在自己胸膛上的那只苍白的手,萧末动了动唇,正想说些什么,却在对视上压在自己身上的年轻人的双眼时,闭上了嘴。
要么就是他刚睡醒大脑发昏。
要么就是他大白天里见了鬼。
“李月婷……”
萧末脑子嗡嗡地响,一个女人的名字几乎是脱口而出……
男人叫出这个名字的瞬间,脸上就被重重地扇了一巴掌——那力道很大,萧末几乎觉得自己的牙都要都扇了出来,右脸火辣辣的疼,当男人艰难地将自己的脸重新摆回来的时候,甚至还没来得及再次对视上对方,左边的脸又挨了一下。
很痛,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执着地将自己的脸拧回来,对视上这双近在咫尺的深褐色瞳眸——这双瞳眸萧末觉得自己大概到死也不会忘记,它曾经狰狞地睁着,眼中含着死不瞑目的冤屈,当人们把它们的主人从浴缸里捞出来的时候,浴缸里早已冰凉的水顺着它的眼角流下,就好像是那个早已失去了生命的女人的泪水……
此时此刻。
在萧末面前的年轻人没有再带那顶鸭舌帽。
他那张白皙漂亮的脸蛋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了男人的目光之中——和他的姐姐完全如出一辙的五官,偏向于女性化的柔媚,却丝毫不显娘气,精致的鼻以及漂亮的丹凤眼,哪怕此时双唇因为愤怒地抿成了一条直线,也显得十分性感。
一头酒红色的头发在清晨的阳光之下十分炫目耀眼。
被压在年轻人下面的黑发男人动了动唇角,似乎没有感觉到对方悄然无声压在自己身.下的膝盖——那晚,在萧衍车上看过的资料一瞬间从脑中闪过,那个被男人一扫而过他自己都不认为自己记住了的名字忽然清晰地历历在目……
漂亮的五官,耀眼的酒红色头发,时髦的打扮就好像明星的写真——和母亲很像,和父亲却没有丝毫相似的地方……
男人微微睁大眼:“你是李堂……”
“是,你昨天不是已经差不多猜到了吗?”
少年显得十分嘲讽地勾起唇角,说话的时候,虽然还是跟之前一样缓慢而不含任何情绪,但是在萧末听来,这声音却尤其刺骨的冰冷——
昨天这家伙跟自己说话的语气并没有这么糟糕。
那今天又是为什么忽然……
一千万种猜测在男人的脑海中闪过,最后千言万语只化为两个字:糟了。
一时间,萧末脸上的情绪变化有些精彩,他想说什么却只能在证实自己身份暴露这个事实之前紧紧地闭上嘴以免自露马脚……虽然很有可能,但是那毕竟也只是猜测……沉默之间,男人只觉得时间仿佛过得很慢,他感觉到那压在他胸膛上的手显得有些暧昧地蹭了蹭,却没有做出多余的动作就拿了开来,下一秒,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也退了开来。
原本摁在他胸膛上的手来到他的后脑勺,抓着他的头发将他从床上拽了起来。
萧末吃痛,却只是无声地皱起眉。
他掀了掀眼皮,看着少年凑近自己,精致的五官近在咫尺:“大叔。”
萧末:“……什么事。”
“你知不知道,外面正在翻天覆地的找你。”李堂语气显得有些阴森,他盯着男人脸上的目光显得十分刺眼,就好像一把刀子要活生生地在男人脸上划出无数道血痕似的,那双深褐色的瞳眸之中,冷漠之间隐藏着淡淡的毒辣……
萧末心头跳了跳。
语落,看着面前男人看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苍白的年轻人又轻声地笑了笑:“啊,其实也不算是‘翻天覆地’,不知情的人当然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知情的人都被搅了个人仰马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