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雅姿还在哭,她今天已经哭了很多轮了,可惜没有人要理她。
而此时,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楼上动静太大,楼下那群雇佣兵也被吸引了上来——他们明显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并且从他们的表情来看,说不定已经脑补了一系列他们的老板把人质摁在地上这样那样的场景。
所以当那些雇佣兵进来只看见一个浑身脏的像是垃圾堆里爬出来的女人以及站得远远的两个男人的时候,他们用肉眼可见的方式做出了个堪称“失望”的表情。
而此时此刻,就当一大群人在围观顾家二小姐怎么将自己搞得狼狈不堪的这个时候,萧末的晚餐还放在那个年轻人的膝盖上,年轻人修长的指尖还捏着那塑料的一次性勺子,现在,帽檐底下的他似乎正皱着眉——
就好像一只被打扰了晚餐的任性小豹子。
很不高兴的样子。
“带她到另个房间收拾下,”他扔开勺子,动了动脑袋看向门口的雇佣兵,然后又用那种不相信别人智商似的语气补充了句,“看紧点。”
说完,似乎也懒得看那些雇佣兵有什么反应——就好像他们在他看来也同样是一堆垃圾似的,带着鸭舌帽的年轻人转向顾雅姿,用那种令人遍体发寒的目光盯着她,近乎于一字一顿往外蹦一般,简单地说:“让你洗澡,别耍花样。”
洗澡?
在这?
屋内陷入了一片的死寂。
就连顾雅姿也将嘴边呜呜咽咽的哭嗝吞咽回了肚子里。
年轻人的一句话不仅没让顾雅姿开心一点,相反的,她在瞬间的怔愣之后她浑身猛地一颤,那张五官精致的小脸之上她缓缓地瞪大眼,在泪眼婆娑的模糊视线之中顾家二小姐扫了一圈周围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几个大男人,就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小脸越来越苍白,反而一把抓住了那发霉的弹簧床惊恐地摇头:“我不去!”
萧末能感觉到坐在他身边的年轻人身上散发出越发阴郁的冰冷。
他打了个手势,站在最门口的那个雇佣兵大步走进来,也不嫌脏,踢开那个翻倒过来扣在顾雅姿身上的餐盘,一把手将她像是拎小鸡仔似的拎了起来——
顾雅姿跌跌撞撞地踉跄了一会儿,被拖拽着往外走了几步,经过萧末的时候不管不顾地伸出手抓住了男人的裤脚,仿佛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叫了声萧叔叔——
萧末终于看不下去了。
他知道今天在这个年轻人用枕头捂住他的时候如果不是顾雅姿用身体撞击让他一时半会没站稳给了萧末反击的机会,搞不好现在的北区大佬已经是尸体一具……所以虽然不太喜欢顾雅姿,但是这会儿的功夫,男人不得不说一同落难之后大概是惺惺相惜让他稍稍对这个小姑娘有所改观。
虽然她一口一个“炎哥”还是很惹人讨厌(。)。
无视了身边的苍白年轻人从鸭舌帽底下射来的几乎能杀人的冰冷目光,男人站起来伸手将在地上被拖来拖去的小姑娘扶起来,萧末手上的铁链也很重,所以他能做的最多也就是有些无济于事地替她拍掉肩头的那些灰尘——
其实以现在她身上那衣服的程度来看,这套昂贵的套装裙大概已经不能穿了。
思及此,男人微微蹙眉,顿时觉得这个小姑娘被这群粗鲁并且完全不同怜香惜玉的人绑架未免也太可怜了点……
见顾雅姿哭得魂都快飞了,出于一贯养成的优雅绅士风度,男人正想伸出手替她擦下眼泪,却没想到,在男人的指尖碰到她之前,忽然冷不丁地被人从后面粗鲁地一把拽住了锁链!
那锁链很重,萧末不知道眼前这个看上去甚至有些单薄的年轻人哪来那么大力气,总之在他的拉拽之下,男人踉跄了下差点没一屁股坐到地上去——是后者眼疾手快伸出手将自己的手臂固定在男人的腰上才让他站稳。
之前车内有暖气,所以哪怕大冬天的萧末也只是穿着一件衬衫。
而这个年轻人却仿佛不怕冷一般,身上穿的,也是一间薄薄的t恤。
所以此时此刻,当萧末被对方的手臂紧紧地固定在腰间的时候,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正贴着对方的,并且从他身上传来了一阵令男人心神不安的人体温度——除了萧衍之外,萧末已经很久没有跟任何人靠得这么近过了。
更何况此时对方鼻息之间的灼热气息正尽数喷洒在男人的后颈脖之上。
他的鸭舌帽帽檐顶在男人的后脑勺,当他说话的时候,那声音仿佛近得就在萧末的耳——
“不要管她,”他言简意赅地说,“不许碰她。”
“你现在这样,我想碰也碰不到。”黑发男人显得有些无奈地说着——因为在对方说这句话的时候,不仅拦在他腰间的手臂变得越来越紧,另一边空闲的手,也略具威胁性地轻轻搭在了男人被粗重的锁链铐住的双手手腕之间。
年轻人似乎很满意现在这种姿势。
连带着,语气里之前那种阴森森的气息也减少了不少——萧末感觉到顶在自己后脑勺的鸭舌帽帽檐挪开了些,然后听见年轻人在他身后命令这些雇佣兵把顾雅姿带到隔壁房间去。
那些雇佣兵听了老板的话,就伸手重新抓住了顾雅姿,谁知道这个时候,这个年轻的女人也疯了似的挣扎起来,她哭得嗓子都压了,声音又尖又细且沾满了恐惧:“我不去——我不去——我就要在这里——萧叔叔!!我不要跟这些人单独在一起!萧叔叔你救救我不要让他们带我走——”
萧末皱起眉。
转过头正想说些什么,却在这时,他听见身上的人忽然有了什么动作——
萧末只是隐隐约约听见“咔嗒”两声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清香,还没等他来得及想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听见“呯”地一声巨响,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枪声,随即响起的是顾雅姿撕心裂肺的惨叫——
萧末浑身一震,低头目光下意识地在顾雅姿身上扫来扫去,没用两秒男人就一眼看见顾雅姿的小腿处一个黑洞洞的血孔,无数的鲜红从那处如同泉眼般涌出,那白皙光滑的小腿处,如今也被子弹灼烧出了一小圈黑色的坏死皮肤——
变故只是在一瞬间。
这些年管理着北区,虽然类似于在萧家大宅底下的刑堂里见识过不少新花样,但是要说有什么人真的在他面前动枪,还真的是……很少有。
萧末心惊肉跳,死死地抿上了唇。
就连那些雇佣兵看上去也没想到年轻人会忽然二话不说就直接拔枪打人。
顾雅姿哭得很大声,几乎可以算得上是鬼哭狼嚎——一直被顾家捧成掌上明珠,她大概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被绑架还这么近距离地吃了枪子——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就好像刚开始她真的以为无论自己怎么哭闹对方都不可能真的开枪似的……
而且这么近的距离,枪支如果是属于爆发力大的那种,搞不好她下半辈子都要靠着拐杖和轮椅度过。
光是这么一系列的惊吓,已经足够让在场的所有人震惊地沉默下来——在场没有因此而受到任何影响的,似乎只有开枪的那个苍白的年轻人本人……他始终保持着站在男人身后的只是,原本压在他手腕上的那只手抬起来,轻轻地压在了他的口鼻之上,那手指指缝之间似乎还带着年轻人身上的那种廉价香皂香味儿,给人有一种很干净的感觉……
却也足够,让人遍体生寒。
那盖住男人半张脸的手,仿佛在无声地提醒他今天下午发生了什么。
“嘘,”年轻人靠在男人的肩头,薄唇轻启,压在男人口鼻上的手微微使力,“不要说话,我会生气。”
年轻人说着,就好像是猜到了萧末要说什么似的,他冲着手下的那些雇佣兵做了个手势,对方二话不说,直接将前一秒还挣扎个不停的顾雅姿从地上拽起来扛在肩头,任凭她怎么挣扎都不管,直接将她扛出了屋子——
直到隔壁的某个房间传来门被用力打开然后用力关上的声音,走廊上再一次响起了雇佣兵们走动时踩在地上发出了沉重脚步声——那脚步声好像听上去比刚才的更加沉重——但是顾雅姿的哭声似乎减小了,听上去闷闷的,就好像是真的从隔壁房间传来的声音……看样子他们是直接将顾雅姿关在了单独的房间里,然后自己离开了。
萧末松了一口气。
与此同时,男人感觉到压在他口鼻之上的手稍稍拿开。
萧末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转过头,发现自己跟那个苍白的年轻人距离十分接近,然而对方却完全没有推开,他只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从茅檐底下看着男人。
萧末想了想,问:“你们不会对她做什么吧?”
“没那么无聊。”年轻人淡淡地说,“只要钱。”
“动作这么大,准备要多少钱?”
年轻人一点也不会避讳地回答:“原本两千万,现在三千万。”
“为什么忽然决定多要一千万?”萧末有些好奇地问。
这一次,这个年轻人没有急着回答男人,他将拦在男人腰间的手收回,转过身小心翼翼地将那个还没动几口的餐盘挪到一边,然后压着萧末的肩让男人重新以最开始的姿势乖乖在床边坐好,看着对方顺从自己的意思坐好,这才仿佛像是奖励一般地说:“因为她太吵,不好伺候。”
“……………………………………”
萧末抽了抽唇角,心想你们居然管刚才那一系列行为叫“伺候人”么?
“而且子弹也是要钱的。”
“……………………………………”
一颗打在自己闺女腿上的子弹还要收费一千万,姓顾的老头要是知道这种事情说不定会被你们气到心脏病发作直接进棺材,到时候你们恐怕一分钱都拿不到!
男人腹诽之间,动了动眼珠却惊讶地发现对方的唇角边仿佛勾起了一抹戏谑的笑意——就好像刚才他说得话只是在开玩笑似的……顿时有了一种被戏弄的不愉快感,男人抿了抿唇,没说话,却在这个时候,对方伸出手,并冰凉的指尖碰了碰男人的下巴——只是碰了碰,就立刻挪开了手。
“你很关心那个女人?”
“当然,”萧末说,“她是我儿子的——”
“恩?”
意识到自己下意识差点说漏嘴的萧末一身冷汗地将自己的话补充完整:“暗恋对象。”
“暗恋?”
“顾家二小姐很漂亮。”
“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