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几个月,她就要真正生为一个小小孩童的娘亲了……他会向着她哭,冲着她笑,会软软糯糯的唤她“娘亲”……他是她和宇文熠城的孩儿……
想到那样一个小小的人儿,夏以沫的心中,便不由的满溢着即将身为人母的喜悦和幸福……她憧憬着、期待着。
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
延禧宫中。
距离阮迎霜小产,已经快过去一个月了。又是临近年关,只是,这延禧宫里,却丝毫不见过节的喜气,反而阴沉沉的一片压抑。
上官翎雪不动声色的望了望端上茶点之后,就匆匆退下、大气也不敢出的宫人,只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关切的向着对面的女子道,“瞧迎霜妹妹你的脸色,这些日子已经好了很多,想来身子也调养的差不多了吧?只是,冬日里寒凉,迎霜妹妹你又刚刚才小产过,平日里还是要多注意些,不要受寒了才好……”
被她有意无意的提及她的小产,阮迎霜心底的痛处,便不由的再一次被狠狠戳了一下,想到那个将她害成这样的女人,她原本就不虞的面色,更是阵红阵白,咬牙恨道,“本宫又不像夏以沫那样娇气,俪妃姐姐有心了……”
听她不负所望的主动提起那夏以沫,一旁的瑜贵人,立即打蛇随棍上,悠悠的道,“说起来沫儿妹妹,可真是令人艳羡啊……自从她有孕之后,陛下就****夜夜的陪在她身边,形影不离的,更别说那些种种的封赏了……”
说到这儿,瑜贵人故意语声一顿,施施然的瞅了一眼那因为这些事情,面色越来越难看的阮迎霜,然后继续往火上浇着油,“只可怜了咱们这些姐妹,十天半月的也见不到陛下一面……就连迎霜妹妹你,这一个月来,也没见过陛下几面吧?可怜迎霜妹妹你方方才小产,陛下也不懂得怜惜,连本宫都替迎霜妹妹你不值……”
这些话,每一字一句,都莫不戳中了那阮迎霜的痛处。便见她因着这瑜贵人的挑唆,一张雪白的面孔,越来越冷,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更是瞬时淬满了烈烈的恨意与妒忌。
她本就因着夏以沫有孕而耿耿于怀,更何况这些日子,宇文熠城大部分时间,都陪在那个女人身边,仅有的一两次来看望她,还是她拿着自己身子不适,硬派丫鬟将他从缀锦阁里请了出来……但他也是来稍稍看了她一眼罢了,连坐都没有做,只淡淡嘱咐她养好身子,命下人们照顾好她之后,便又迫不及待的回到了那个女人身边……每每想起这些,阮迎霜便不由恨的牙根痒痒。
更何况,还有那瑜贵人在眼前刻意挑拨着,往她伤口上撒盐呢?
上官翎雪微微抬眸,瞥了一眼阮迎霜,嗓音柔柔的开口,“沫儿妹妹如今怀有陛下的龙裔,陛下对她上心些,也是应该的……”
那瑜贵人察言观色,立即接口道,“话虽如此,但迎霜妹妹那会儿有孕,也不见陛下如此紧张啊……果然,一众宫嫔之中,陛下还是待沫儿妹妹最不同的……”
嗓音悠悠的一顿,女子端起桌案上的茶盏,抿了一口,然后,漫不经心的续道,“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迎霜妹妹你刚刚小产之后,就传来沫儿妹妹有孕的消息呢……她在这个时候,怀上了陛下的骨肉,陛下自然会更看重她一些……”
那瑜贵人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唉,每每想到迎霜妹妹你腹中的龙裔,竟会小产,本宫都不由替你觉得可惜……若是生下来,说不定就是皇子呢,将来,还有可能被陛下立为太子……但如今,却没了……”
这一番话说下来,那阮迎霜早就被怨毒,冲昏了头脑,恨声开口道,“这都怪那个夏以沫……若不是她,本宫腹中的龙裔,又怎么会没了?分明是她的孩子,克死了本宫的孩子,陛下不仅不追究,现在还视她如珠如宝,真是可恨……”
上官翎雪听她这样说,精致的眼眉,似不由的微微一皱,道,“迎霜妹妹,这样的话,咱们姐妹私底下,说说也就好了,千万不要传到陛下的耳中……毕竟,陛下不许宫中传出类似于沫儿妹妹克死了迎霜妹妹你的孩儿这种流言……否则,又是一场风波……”
只是,她越是这样善解人意的“相劝”,那阮迎霜心底的一腔妒火,也便烧的越旺,女子纵声道,“本宫难道还会怕那个夏以沫不成?……她的孩子,克死了本宫的孩子,这个仇,本宫无一日或忘,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上官翎雪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对面的女子,然后,端起桌案上的茶盏,不动声色的将唇畔的一抹浅笑遮了去,浅浅抿了一口杯中已有些冷了的茶液之后,方才柔婉出声道,“无论如何,陛下已经将那个害得迎霜妹妹你小产的丫鬟,流放宁古塔了……多多少少,也算是为迎霜妹妹你报了仇,出了口气……”
不待那阮迎霜反应,便听那瑜贵人立即顺着上官翎雪的话,接口道,“说到这件事,本宫却又要为迎霜妹妹你鸣不平了……陛下名义上是流放了那个贱婢,为迎霜妹妹你讨还了公道,只可惜,如今,那个贱婢,还是好端端的活着,怎么也算不得替迎霜妹妹你腹中的孩儿报了仇雪了恨……”
女子又是煞有介事般的叹了一口气,“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陛下那么宠爱沫儿妹妹呢?爱屋及乌,沫儿妹妹向陛下求情,饶过她的丫鬟的性命,陛下岂有不依之理?……整件事,到头来,委屈的也只有迎霜妹妹你,以及你肚子里那可怜的,连来这世上见一面都没有机会的孩儿……”
声声句句,都戳在那阮迎霜心头的痛处。被灼灼怒火与仇恨溢满心房的她,此时此刻,也顾不得计较这瑜贵人是否故意挑拨了,她知道,她说得对,那个贱婢,害得她腹中龙裔小产,害得她落到如今地步,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她的孩儿死了,但害死她孩儿的凶手,如今却还好端端的活在这个世上,叫她如何能忍?
这一刹那间,阮迎霜心底掠过无数的念头。每一个,却毫无例外的都是……怎样将那唤作翠微的丫鬟,置于死地……上官翎雪自然不介意,在这个时候,助她一臂之力。女子不动声色的向着一旁的瑜贵人,使了使眼色。
那瑜贵人会意,立即语锋一转,装作不经意的道,“迎霜妹妹你也不要太难过了……虽然,如今陛下只是将那个贱婢流放了,但此去宁古塔,千里迢迢,路途遥远,路上又不太平……说不定,那个贱婢,就会突然之间遇上个山匪啊、或者是生个重病啊之类的……能不能活着走到宁古塔,还未可知呢……”
被她这样一提醒,那阮迎霜目中瞬时一亮,紧接着,却是眼中一厉,杀机陡现。
从上官翎雪的角度,看的一清二楚。
这样的结果,并不出乎她的意料。所以,女子一张姣若秋月的脸容上,也只是淡淡拂过一抹冷笑,便再也不见其他任何的情绪。
瑜贵人瞥了她一眼,也不再说什么,只端着手中的润瓷浮纹茶碗,姿态优雅的小口抿着。
只是,她终究做不到上官翎雪的不动声色,一张隐在茶盏后的嫣红唇瓣,不自禁的溢出丝丝的冷笑。
一副等着看好戏的姿态。
幸灾乐祸。
阮迎霜却全然不察。此时此刻,她的心中,她的眼底,都不禁被浓烈的恨意与妒忌占满,蒙蔽了双眼,迷了心智。
此时此刻,她脑海里想着的,尽是怎样毫无破绽的将那个害死她孩儿的贱婢处决了,让她为自己死去的孩儿陪葬……可是,她知道,就算那个名唤翠微的贱婢,真的死了的话,也难以消她的心头之恨……因为,在她的心目中,她始终最怨毒的,却是那个贱婢的主子……夏以沫……哪怕只是念到这个名字,阮迎霜便不由恨的牙痒痒、心戚戚。
女子垂在衣袖里的手势,不由紧握成拳,任由那养的青葱似的指甲,被自己坳断了,也不察。
惟有心底恨意,如同雨后疯长的野草一般,覆满她的心底。
女子眼眸似剑,如淬了见血封喉的毒药,一刹那间,掠过丝丝嗜血的怨毒。
以及势在必行的烈烈杀机。
……
御花园里,上官翎雪与瑜贵人缓步行着。身后的宫女,离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俪妃妹妹……”
便听那瑜贵人笑吟吟的道,“你觉得,咱们今天下午在延禧宫里说的那一番话,迎霜妹妹她真的听进去了吗?……”
顿了顿,一把唯恐天下不乱的嗓音,此刻也不由的压低了几分,续道,“你说……那阮迎霜她真的会动手吗?……”
面对她的怀疑,上官翎雪却仍是淡淡的,一片平静,“迎霜妹妹她在褚良国,一向被骄纵惯了,她又处处要强,她心中对夏以沫早已恨之入骨……再加上她刚刚小产,就传来了夏以沫有孕的消息,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她自然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正因为她将她如今的心态,拿捏的极准,所以,她才会任由自己身在局中,亲自推波助澜。
瑜贵人却还是有些不以为然,道,“可是,就算迎霜妹妹她能够如我们所愿,将那个翠微解决了……死的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丫鬟罢了,那夏以沫还不是好端端的活着?……”
语声一顿,女子似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对面的上官翎雪,“毕竟,自从那夏以沫有孕之后,陛下就将她严严实实的保护起来了……就算那阮迎霜再怎么恨她,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寻到机会,将夏以沫谋害了……”
上官翎雪何尝听不出她是故意在言语之间,拿宇文熠城对夏以沫的好,来刺激自己……只不过,眼下这瑜贵人还有利用价值,她不想与她撕破脸罢了……况且,就算她心底再怎么怨毒,再怎么恨那夏以沫,她也只会埋藏在心底最不见天日的角落,而不是像阮迎霜那样愚蠢的毫不掩饰的表露出来……所以,上官翎雪一张娇艳的脸容上,并没有因为那瑜贵人刻意的一番话,有任何的情绪波动,连一把温婉柔媚的嗓音,也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如水,“报仇这种事情,本就不需要急于一时……只要阮迎霜心里存了这样的念头,那么她迟早总会找到机会的……”
能借着阮迎霜之手,一举除掉夏以沫,自是最好不过,但上官翎雪自己也心知,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所以,她原本打算的,也只是将那阮迎霜心底对夏以沫的怨恨,埋得更深,就算她不能够除掉夏以沫,却也能将这后宫中的一汪水,搅得更浑些……最好的结果,就是阮迎霜与那夏以沫两败俱伤……但这还远远不够,上官翎雪知道,若是想要真正的扳倒夏以沫,让她再没有翻身的机会,她还要谋划的更多,想的更多……女子明眸中,极快的划过一丝锐芒。
不过,这一切,她并不着急。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那个女人腹中的龙裔……想到她如今怀着那个男人的孩儿,想到那个男人如此在意她腹中的骨肉……即便自己当时“假孕”之时,他都不曾如此待过她,上官翎雪心底便不由的腾起一片恨意……她更不会忘记,夏以沫是如何设计她,令她误以为自己真的有孕这件事的……如今,顾绣如已经死了,她接下来,要着手对付的,就只有夏以沫……或者,从始至终,她的对手,只有她一人……她会让她也体验到失去至亲骨肉的那种痛苦……她会让她在意的人,在意的事儿,一个一个,一件一件,都毫不留情的失去的……她会让她与宇文熠城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僵,越来越坏,彼此厌恶,彼此怨恨……她要让她与那个男人,再也不可能在一起……
上官翎雪眼底划过丝丝嗜血锐芒,如出了鞘的一柄利剑,不见血光,誓不罢休。
她甚至没有费心掩饰。
一旁的瑜贵人,蓦然触到她骇人的目光,心中竟是不由的一颤。
对上官翎雪,她只觉心底的怕意,越来越浓。只怕哪一天,她也会如此的对付自己……想到那种可能,瑜贵人便不寒而栗。
上官翎雪却仿佛未察,又或者她只是从来未将她放下眼里罢了。
自始至终,她要对付的也只有那一个女子罢了……夏以沫……想到那个名字,上官翎雪眼中便是杀机立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