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上官翎雪,“你是说……婉妃姐姐她死了?……”
问出这句话的女子,苍白精致的面容上,一刹那间神情巨变,像是交织着震惊与不能置信,以及蓦然听闻一个人死去之时该有的悲悯,瞪大的一双明眸里,莹润的泪意,欲落未落的积在瞳底深处,瞧起来越发的楚楚可怜。
宇文熠城望着她被吓坏了的模样,心中越发的掠过阵阵的疼惜之余,却是愈加的对那害得她如此模样的罪魁祸首,恨之入骨……虽然那害死他们孩儿的凶手,如今也已经死了……
“便宜了她……”
男人墨黑的寒眸中,蓦地闪过一抹狠色,像是那向婉儿的死,犹不能解他心中之恨一般,冷声吩咐道,“来人,传令下去……向家教女不善,着撤去一切封赏,凡十五岁以上男丁,皆发配边疆,永世不得踏入京城半步;女眷及其余男丁,皆去籍为奴,打入掖幽庭,永不得赦免……”
这样狠戾的责罚一出,偌大的寝殿中,一时寂静无声。
夏以沫忍不住开口道,“祸不及家人……陛下难道不觉得这样的处罚,太过严重了吗?”
她清亮的嗓音,就像是陡然落入盘中的颗颗珠玉,在暗流涌动的局面中,搅起圈圈涟漪。
宇文熠城缓缓凝向她。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阵凉风,将殿中的烛火,吹得摇摇欲坠,昏黄光线,映在男人锐如刀锋般的清冽脸容上,如幢幢鬼影一般。
夏以沫听到他清冷嗓音,在一室寒凉中,骤然响起,说的是,“若有人胆敢为向氏求情,以同罪论处……”
即便不看他,夏以沫也依然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一字一句的吐出这样一番话的男人,此时此刻定定的落在她身上的那种阴森目光,就像是一把磨的锋锐的刀子一样,抵在她的心口,仿佛只要她接下来,再胆敢说出一句不满的话,他就会毫不留情的将手中的刀子,刺向她……
夏以沫冷冷一笑,“可惜的是,向婉儿这一死,就死无对证了……”
说这话的女子,一双澄澈透亮的眸子,漫不经心的掠过宇文熠城,落在了他身旁的女子身上,饱满艳丽的唇,缓缓勾起一抹笑,“俪妃娘娘,你说是吗?”
被她这么一提,殿中原本还持观望态度的其他人,此时此刻也不由的带了几分疑虑的,一齐望向那始终以受害者自居的上官翎雪。
便见她一张精致的脸容上,似因为夏以沫突如其来的意有所指而愈显苍白。也更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不待上官翎雪出手,她身旁服侍的婢女抱琴,已是蓦地替主子挺身而出,目光毫无惧意的直视于夏以沫,扬声道,“越妃娘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是说,我家娘娘陷害的那婉妃娘娘吗?……我家娘娘如今连腹中的龙裔,都已经失去,就算你因为司徒公子的死,一直以来再恨我家娘娘,也不该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
她这一番看似义正言辞的话,却是包含了两个信息……一是上官翎雪小产;一是因为司徒陵轩的死,一直耿耿于怀,针对上官翎雪的夏以沫……
偏偏这两样,都是宇文熠城的逆鳞。
这名唤抱琴的丫鬟,还真是厉害啊。
夏以沫勾起一侧的唇角,冷冷一笑,“抱琴姑娘果然不愧是俪妃娘娘的心腹,这样的伶牙俐齿,这样的对陛下的心思,拿捏的准确……”
她话音未落,便见窝在男人怀中的上官翎雪,柔若无骨般的身子,轻轻颤了颤,如风雨飘摇中,孤苦无依的柳丝一般,只能柔弱的依附在男人的身上。
宇文熠城果然将她抱得紧了些。同时,锐如刀锋般的嗓音,一并响起,“够了,夏以沫……”
男人一双漆黑的寒眸,冷冷的钉在她身上,“翎儿小产,你不仅没有丝毫的同情之心,反而在这里兴风作浪……来人,将她带回缀锦阁,严加看管,未有孤的命令,不得放她出缀锦阁半步……”
夏以沫迎着他迫人的目光,澄澈透亮的眸子里,映出他此时此刻冷酷到不带一丝感情的脸容,心底终究还是不由的感到一刺。
这时,顾绣如踏前一步,站到了她的身畔,俯身,向着那高高在上的男子福了一礼,求情道,“陛下,沫儿妹妹也只是对俪妃妹妹和婉妃妹妹突然落水这件事,有所不解,所以才会提出自己的怀疑的,还望陛下不要因此责罚于沫儿妹妹……”
纪昕兰亦在这个时候附和道,“是呀,陛下……妾身也相信沫儿妹妹就算对俪妃妹妹有所冒犯的话,也只是无心之失,陛下就不要怪沫儿妹妹了……”
听她二人都为夏以沫求情,宇文熠城微微抬了抬眼皮,瞥向那个总是搅起一池风浪的女子……摇曳烛火下,她清透白皙的脸容,如细瓷一般柔美,偏偏面上的神情,又冷又硬;一双澄澈透亮的眸子,明明难掩的泄露出一丝委屈,却又偏偏兀自闪烁着倔强不肯妥协的流光;饱满艳丽的唇,亦是紧紧抿着,同样的倔强与固执……
她就像是一个任性的小孩,又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兽……让人恨不能将她尖利的爪牙,毫不留情的一一拔除……又让人心中莫名的柔软,对她无能为力一般的忍不住去纵容……
上官翎雪在他怀中,将他一刹那间,濯黑瞳仁里闪过的一切情绪,都尽收眼底……心,微微一痛的同时,却是对那总是轻而易举的左右他情绪的女子,愈加的妒忌与怨毒……
眸中恨意,如轻羽点水,极快的便被上官翎雪敛了去。转瞬,她的眼底,已蕴了泪水,弱声开口道,“陛下,妾身不敢怪沫儿妹妹的所作所为……只是,今日落水一事,实非妾身的所愿……”
话音未落,大片大片的水泽,已不受控制般的顺着女子的眼尾滑落,不胜凄苦与痛楚,“……翎雪身怀龙裔,难道不知道,在这个时候,落水的话,会对腹中的孩儿,产生怎样的影响吗?……若是有得选择的话,翎雪宁肯自己死,也不会让自己腹中的孩儿,受到任何伤害的……”
似难掩心中激荡,女子一壁说着,一壁整个身子,都在不停的发颤,仿佛枝头上弱不禁风的柔嫩花蕊一般,必得细细的揣入怀中呵护,方才不会被风雨侵袭打碎……
宇文熠城眼中瞬时划过丝丝的怜惜,轻轻将女子抱紧,清冽嗓音里,含着丝丝的柔情与心疼,“翎儿,别说了,孤相信你……没有人能够再伤害你了,孤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听得男人的软语安慰,上官翎雪却仿佛像是更加难掩委屈,柔软的双臂,紧紧抱住他温暖的身子,低声饮泣着。
垂首立于一旁的抱琴,就在这个时候,不动声色的向着阶下仍跪着的林太医,递了一个眼色。
此时此刻,殿中其余众人的眼光,都不由的落在宇文熠城和上官翎雪身上,兀自暗自妒忌着。
自是没有察觉一个小丫鬟的极细微的举动。
夏以沫与顾绣如却看得分明。同时心中一动。
果然,得到讯号的林太医,似迟疑了须臾之后,终于面色一狠,蓦然开口道,“陛下,微臣有话要说……”
这带着颤音的语声,在偌大的寝殿中突如其来的响起,众人自然也察觉到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气氛,一时之间,都不由的屏气凝神,等待着看接下来的好戏。
便见那林太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扬声道,“陛下,请恕微臣直言……先前微臣在为俪妃娘娘诊治的时候,发现俪妃娘娘体内有用过红花的痕迹……”
像是只这一番话,已用尽了他大部分的心力,便见那林太医颤抖着抬起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一层虚汗,喘了一口气,方才将接下来的半句话,吐了出来,“……以微臣之见,即便娘娘今日没有落水,只怕因为体内的红花之故,腹中的龙裔,也是保不住的……”
一席话,似巨石投湖,将原本就惊涛骇浪的一池浑水,瞬间搅的越发的天翻地覆。
偌大的结心阁里,一片死寂。紧绷的气氛,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