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宇文熠城耳中,一言一语,却像是细长的绣花针,不动声色刺进他心底,微微的疼痛,绵长而又缓慢。
“夏以沫……”
男人嗓音沉沉的唤她,宇文熠城不由的伸出手去,有一刹那,似是想要将缩在地上,如受伤的小兽般的女子,拉起来,但他修长的大掌,伸到半途的时候,却终究不知怎的,收了回来。
男人缓缓蹲下,温凉指尖,轻轻将女子捂在眼角的双手,包裹进他的掌心,她纤细的手指,那样冷,沾在上面的泪水,却又是那样的滚烫,炙的他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都仿佛毫无防备、不受控制的疼了疼。
失去遮挡的脆弱,一刹那间,尽数暴露在近在咫尺的男人眼前。抬眼,夏以沫恍惚的望向他,一双澄澈透亮的眸子,犹带着欲落未落的晶莹泪水,就像是清晨荷叶上凝聚的第一颗露珠一样,柔软而脆弱,干净又通透,如此不堪一击。
一刹那间,宇文熠城古潭般幽邃的眸里,似闪过无数的情绪。敛去了,俯首,男人凉薄唇瓣,忽而印向女子的眼角,一点一点,轻柔的噙去从她眸子里浸出来的滚烫泪水。
突如其来的温柔触碰,令夏以沫整个身子都是一僵。旋即,眼底大片大片的水泽,却是更加不受控制的溢出来,一刹那间,埋在心底的所有委屈,就像是决了堤一般涌出来,止也止不住,如同恨不能将她狠狠淹没了一般。
压抑的哽咽声,再也掩藏不下去,一开始是极低的抽泣,到得后来,终于哇一声大哭出来,像是要将肺腑之间的所有委屈,都哭出来一般。
她哭的是那样的伤心。
宇文熠城怔怔的望住她。有一刹那,他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那些从女子眼底盈出来的大滴大滴的泪水,一颗一颗,像是尽数砸到他的心底了一般,他甚至能够清楚的感觉到,那种炽热的温度,似在他的心底,最不见天日的灵魂深处,都烙下大片大片的痕迹,那样深刻,那样炽烈,像是再也难以磨灭一般。
“不要哭了……”
凉薄指尖,轻轻拭着女子眼角滚落而出的泪水,但那些晶莹的液体,拭之还有,拭之还有,宇文熠城伸出手去,捧住她的脸,鼻尖抵着鼻尖,清冽嗓音,柔若叹息一般,“夏以沫,你哭的孤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轻似耳语的嗓音,随着男人一开一合的凉薄唇瓣,将灼烫吐息,一丝一丝的尽数拂在夏以沫脸颊之上,他靠的她那样的近,将她整个人都几乎完全抱在怀中,额头抵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那样的轻怜蜜爱,那样的珍之重之,那样的宠溺,又那样的心疼……一刹那间,夏以沫只觉心口的大片荒芜,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无数的情绪,如同潮涌一般,漫上她的心头,似苦似甜,若喜若悲,疼痛欲裂,不知所起。
夏以沫定定的望着这近在咫尺的男人。泪眼模糊,他却如此清晰的映进她的瞳底,就像是不知何时,埋在她眼里的一颗种子一样,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早已生根发芽,不知不觉间长成了苍天大树,枝繁叶茂,此生此世,再也难以拔除一般……心口狠狠一窒,有一刹那间,夏以沫几乎喘不上气来。
太难受了。难受到她迫不及待的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唯恐再晚一点,她便会彻底沦陷在他的温柔里,粉身碎骨,都无法自拔……可是,他的怀抱,偏偏如此的温暖,如此的强壮,令她如此的贪恋,贪恋到宁肯一生一世都这样沦落在他的掌控之中,心甘情愿的沉陷至无底的深渊……无力的挣扎,在男人紧紧箍着她的怀抱中,终于崩溃。
夏以沫再也无法挣脱。
她逃不掉了。
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宇文熠城……”
大片大片的悲伤,无处安放,无法抑制,夏以沫哽咽着唤着近在咫尺的男人,沙哑的嗓音,轻如湖水,也不知是在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不要这样对我……不要对我这样好……否则,我会舍不得离开你的……”
她真的好怕。
她怕她的心,再也守不住,完全陷落在近在咫尺的这个男人身上,再也找不回她自己了。
他每待她一分好,就让她在他身上禁锢住十分,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会完全为他所有,再也难逃。
心,很疼,像是被什么东西,一寸一寸的撕裂着一样。明知道面前的男人,待她的好,就像是毒药一样,如此的危险,可她,却终究无能为力,她完全抗拒不了,他给她的所有温柔……多么可悲。
她是如此的清醒,又是如此的沉迷。
所以,才更加的痛苦。
宇文熠城紧紧抱住她颤抖的身子,任由她在他的怀中,哭泣如同哀鸣的小兽。
男人沉如古玉的嗓音,就那样幽幽的响彻在夏以沫的头顶,说的是,“孤不会让你离开孤的……夏以沫,你是我的,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能离开我……”
说到后来,男人语声渐低,沉郁嗓音,却像是藏着锐利的刀锋,寒芒暗隐,一闪即逝。
他的话,夏以沫听清了,又仿佛没有听清。他说,他不会让她离开他的……可是,真的可以吗?
夏以沫不知道。
心中悲苦,茫茫然,若风吹柳絮,大片大片的盖满整个心底,无处安放。
窝在男人怀中,夏以沫无声的痛哭着。
悲伤,无法自抑。
……
醒来的时候,夏以沫只觉一颗脑袋,晕晕沉沉的,一双眼睛,更是干涩疼痛,几乎睁不开来。
恍了恍,夏以沫意识到,她原是昨天哭的太多了……她只记得,她在那个男人的怀里,尽情的哭着,不知哭了多久,像是终于哭的累了,终不由的沉沉睡去……恍惚中,那个男人将她抱上了床,小心翼翼的替她掖好了被角……然后呢?夏以沫忽而想不起,后来发生了什么。
但醒来之后,身畔却惟有空荡荡的床榻,不见那个男人的身影。
锦被衾寒。一刹那间,夏以沫觉得有些冷。
翠微蹑手蹑脚的推门进来,见到她醒来了,红扑扑的小脸上,瞬时一喜,“小姐,你醒了……”
脚下亦不停,飞快的向她家小姐走去。
夏以沫仍是有些昏昏沉沉的,也就任由她替她更衣,服侍她洗漱。
待得收拾妥帖之后,柔香亦进了来,手中的托盘上,还端着两只青瓷白花的碗盏。
“这是什么?”
夏以沫望着她递到她面前的那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样的东西,不由皱了皱眉。
“这是陛下吩咐为小姐你准备的去风寒的汤药……”
柔香解释道,“陛下今早临走之际,说摸着小姐的额头,觉得有些发热,便命太医熬了些驱寒除湿的药,让小姐你醒来之后喝下……”
心,柔软一动。一刹那间,夏以沫不知道,是听到那个男人“今早”才离去这件事更安心,还是为他如此细心而体贴的担心她的风寒,而感到无限的欢喜……从柔香手中接过那碗黑乎乎的汤药,苦涩药香,瞬时盈满鼻端,但因为是那个男人准备的,夏以沫亦不觉得有多么难以忍受。
没怎么费力的饮尽之后,夏以沫下意识的望向托盘中的另一碗盏。
“那又是什么?”
夏以沫问道。
“这也是陛下为小姐准备的莲子羹……”
柔香道,“陛下知道小姐会觉得药苦,所以备下了这香甜的莲子羹……而且,陛下说,昨天小姐哭了很久,醒来一定会觉得不舒服的,莲子羹最是清心去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