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这般的斩钉截铁,掷地有声,一字一句,全无转圜的余地。
宇文熠城凉薄的望住她,一双古潭般幽邃的眼眸,寒芒如箭,射在她的身上。
夏以沫心中不免有些惴惴,却固执的硬着头皮,抬眼,毫不退让的迎住他摄人的目光。
空气里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那瑜贵人察言观色,将一双明眸滴溜溜的转了一圈之后,忽而慢悠悠的笑道,“沫儿妹妹对那司徒陵轩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情深意重啊,连陛下的封赏都可以拒绝……这应该算得上抗旨不遵了吧?……”
一句“抗旨不遵”,是想要她的性命啊。
夏以沫瞅了一眼那无时无刻不致力于想要置她于死地的瑜贵人,淡淡的,“司徒陵轩是我的夫君,我自然应当对他情深意重……若换了瑜贵人你,如果宇文熠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话,难不成你还会立马转投别的男人的怀抱吗?……”
那瑜贵人显然没有料到她竟然会拿这样的话来对付她,一时之间,只得道,“我对陛下一心一意,自然不会……”
夏以沫不待她说下去,闲闲将她打了断,“这不就结了……”
她好整以暇的模样,瞧着当真是叫人牙痒痒、心戚戚。
“夏以沫……”
宇文熠城嗓音冷清,惟有一双锐目,却是灼灼的盯住她,“在你已经成为孤的女人之后,再来谈什么‘烈女不侍二夫’之类的话,不觉得太迟了点吗?”
一听这话,夏以沫心中恼恨更甚。
他居然还敢大言不惭的说这样的风凉话!
“宇文熠城,你应该知道……”
一字一句,夏以沫咬牙道,“成为你的女人,非我所愿……”
虽然整个后宫,都多多少少的耳闻了昨夜发生的事情,但显然,没有人料到眼前的女子,竟然能够当众,如此直白的言称自己的“不愿”,她当真是胆大妄为到了极点……一时之间,整个永和宫都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的反应。或幸灾乐祸、或犹如旁观。
各怀心事。
“夏以沫,你也应该知道……”
嗓音如晦,宇文熠城将一张薄唇,勾出半抹讽笑,“不管你愿意与否,你都已经是孤的女人,这是你永远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他永远都知道,什么样的话,能够残忍而精准的刺到面前这个小女人的痛处。毫不留情,一击即中。
“那又怎么样?”
面色不由的一白,夏以沫几乎将一口银牙咬碎,“宇文熠城,就算是让你得到了我的人,又能怎么样?不过只是一副破皮囊罢了,我权当被狗咬了一口……而我的心,终究还是在司徒陵轩身上……你,永远都得不到……”
那一句“你,永远都得不到”,像是宣告,亦像是世间最恶毒的诅咒,在她与那个男人之间,划下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说这话的女子,面若皓月,眸光湛清,整个人都仿佛天边遥不可及的一颗辰星,耀眼璀璨,却不可得……眉眼一厉,宇文熠城霍的站了起身。
那毓秀挺拔的男子,此时此刻,一张清俊的脸容,越发如笼罩了一层寒霜般,冰凉而冷硬,似墨漆黑的眸子,瞳仁幽邃,仿佛坠了天山上千年不化的积雪,又仿佛簇了灼灼烈火,笼住那个映在他眸底的纤细身影,像是恨不能就此将她融在他的眼里,毁灭殆尽一般……各人心中皆是一凛。他们一向所见,都是那高高在上、冷峻如神祗一般的男人,这样毫不掩饰的怒火如炽的宇文熠城,他们从来不曾见到过……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唤作“夏以沫”的女人吧?
为着她,一向杀伐果断、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竟因为她而被激怒……上官翎雪一双明眸,不可抑制的浮起一层水汽。这一刹那,她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妒恨更多些,还是难过更多些……整个永和宫,一片鸦雀无声,死寂如同坟墓。
宇文熠城却忽而走下王座,修长双腿,一步一步向着那立于宫殿中央的女子走去。
夏以沫原本就提着的一颗心,因为他突如其来的迫近,更是一揪。那毓秀挺拔的身影,仿佛每走一步,都是踏在她的心上一般,钝重而危险,她甚至能够听到,埋在胸膛里的那一颗心,砰然跳动的轰鸣声,一下一下,像是随时都会不受控制的从腔子里蹦出来,再也难以捡拾一般。
夏以沫死死咬住唇瓣,双脚如钉在了原地。仿佛惟有这样,才能阻止自己的双腿,迫不及待的想要逃离的动作。
宇文熠城在距她仅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住。男人高大颀长的身材,背光遮出整片巨大的阴影,将夏以沫生生罩在里头。
因为身高的差距,夏以沫不得不带着些屈辱,微微仰头望向他。此刻日头正好,映在男人半边身子宝蓝色的直缀上,色泽纯粹鲜亮,而他另半边身子却被廊柱投下的阴影,遮成了昏暗的墨蓝色,使得袍子上的纹路便如暗刻上去的珐琅点翠般迤逦。
他近在咫尺的脸容,俊美一如古希腊高不可攀的神祗,她甚至能够从他濯黑的瞳仁里,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倒影,如此渺小而卑微,映在他眼底,像是悬在崖边,随时有粉身碎骨的可能一般。
夏以沫但觉一颗心,跳的飞快,从男人身上散发出的阵阵压迫感,将她死死笼罩住,令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夏以沫下意识的往后退去。
只是,她脚下甫动,面前的男人,却忽而狠狠一把将她拽了住……那铁钳般的大掌,如烧红的烙铁,硬生生的攥着她纤细的手臂,将她拽在他的胸前,迫着她柔软的身子,紧紧贴住他……这突如其来的亲密,让夏以沫心头一慌,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宇文熠城,你想干什么?放开我……”
攥住她手臂的大掌,却一个使劲儿,夏以沫顿觉肩头狠痛,所有的挣扎,瞬时只化作一声痛呼……“夏以沫……”
宇文熠城一张薄唇,几乎贴住她的耳垂,将灼烫吐息,一字一句,尽数喷洒在她的耳畔,“你知不知道,对于得不到的东西,孤会怎么处置?……”
那呢喃一般的嗓音,邪魅的近乎温柔,就如同爱侣之间,最缠绵悱恻、不可告人的暧昧私语一般,但那从男人薄唇间吐出的每一个字眼,却偏偏淬满了见血封喉的毒药,犹如冷兵、犹如利剑,毫不犹豫的就可以置人于死地。
“宇文熠城……”
喉咙中不自禁的泄出丝丝仓皇,夏以沫不安的在男人掌下挣扎起来,试图挣开他的禁锢。
但那钳住她手臂的大掌,就像是烙印在那里一样,将她牢牢锁住,如同落入陷阱的一只小兽,任她拼了命的想要挣脱,亦纹丝不动,逃脱不得。
“孤会毁了它……”
宇文熠城嗓音更轻,贴紧女子的耳畔,将薄唇间轻巧咬出的这五个字,徐徐送进她的鼓膜里,低沉,却异常清晰。
属于男人的滚烫气息,一丝一缕,尽数吹拂在她的耳边,烧的她整个脸,都是一片火热,可是,夏以沫的心,却只觉一片冰冷。
那一句“孤会毁了它”,从男人口中,如此轻描淡写的吐出,却是最强而有力的威胁。
夏以沫心底忽而升腾起丝丝的不安。
“你的心……”
宇文熠城温烫的大掌,却蓦地贴向她的胸口,触手所及的地方,柔软而温暖,即便隔着轻薄的衣衫,他依旧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女子埋藏在那里的一颗心,扑通扑通,一下一下,砰然跳动的声音……这突如其来的触碰,令夏以沫一颗心,几乎跳出来,一张清丽的脸容,刹时一白过后,却只觉一片火烧,嫣红如欲滴出血来一般。
夏以沫本能的就向后退去,但宇文熠城没有贴向她心房处的另一只大掌,却牢牢箍住她,迫着她只能维持着这样贴紧的姿态,如同他最不能放过的禁脔,完全落于他的掌控之中……宇文熠城感受着那覆在他掌下的一颗心的跳动。
这一刹那,她慌乱而不安的心跳声,是为着他,还是为着让她耿耿于怀、难舍难离的司徒陵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