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回了户部,但是心思全不在公务上,于是告了个假便起身回了家。凌风一心惦记昨晚在傅恒府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回到家中便叫下人将刘全从崇文门唤了回来,遣他去吧那四大天王找来,要问个究竟。刘全前脚出了门,后脚纳兰从外面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凌风看到纳兰一阵心暖,说着上前拉住了纳兰的手。
“我听月遥说你这两天心慌意乱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怔,吃不下睡不着,连作那事儿都心不在焉的,我怕出了什么大事所以过来看看!纳兰说起话来总是带着少女的羞怯,让凌风相见犹怜。
“你们之间还说那事儿啊,你们还真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啊!”凌风忍不住调笑道。
“去……”纳兰的到来让凌风心中恶紧张得到了缓冲,但是军机处的烟火才刚刚燃起。
军机处里,阿桂、纪昀、刘墉和李侍尧四个人刚刚吃过午饭。这里大伙房供应当值军机大臣的饭菜例有规定是四菜一汤,一份黄豆胡萝卜猪肚烧三样,一份冬笋暴里脊,一份透心青菜凉拌,一份尖椒羊肝,中间一盆豆腐面筋粉汤,褶子包子管够。
饭毕,听来的太监说,万岁爷刚刚吩咐传膳,知道万岁爷“叫进”还早。李侍尧便急着要到天街看雪。
阿桂便笑道:“崇如(刘墉)陪她走走,我和纪昀拥炉军机,静观落雪,只有一番趣味呢……还有把皇上赐给我的那间鸭绒裘衣给侍尧披上。”
刘墉料是他们两人单独有话,笑着给李侍尧递上裘衣,自己批了一件油衣让道:“李兄,你前头,我跟着!”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军机处。
所谓“天街”,其实就是从隆宗门到景云门那么短的一段,从军机处一出门就算是已经站在了“街”上。此时此刻刚过了午时,又是这种天气,六部三司各衙门都歇了脚,没有万分火急的军情,再没人在这儿挺冻的,二人逶迤向东漫步,但见琼花纷纷淆乱,落羽摇荡这坠落到平坦广袤的广场上。北边玉带碧水汉白玉桥栏,过桥就是高大的乾清门,南面是巍峨的保和殿,中和殿隐在保和殿后头,烟雾迷蒙间,太和殿仍绰约可见,都是雪翅插天,雄伟峥嵘,如一头头猛兽匍匐在雪地上一般,沿宫墙一溜雁序两排十六个大金缸下边生着炭火,袅袅青烟受了惊似得在风中散融迷失,由乾清门到隆宗门,崇楼、后左门、后右门……周匝都挺立这善扑营的侍卫值岗,一个个都成了雪人,兀自立在铺天盖地的雪地里纹丝不动。威压森严的龙楼凤阙经人世这么一装点,更给人一种冷峻壮丽的感觉,两个人徐步踏雪,一时竟没有说话,直到景运门前才挺住了脚步,脸上手上已都是融融的雪水。
“看看这里,真是气势夺人啊!”李侍尧喟然说道:“什么十年寒窗金榜题名,什么建功立业,封妻萌子光宗耀祖,都变得渺小不堪一言了。崇如你呆的时间久了,是司空见惯,我真是有点到了天上宫阙的味道。”李侍尧揣着手,半仰着头说道。
“我不敢这么想,因为天上宫阙,后头紧跟着就是‘有空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刘墉的声音干巴巴的“家父再世的时候说,他当县令的,盛夏下乡巡视,坐一顶二人抬的小轿,又热又渴通体大汗。隔着轿窗见路上的妇女小孩吃西瓜,满嘴满脸的瓜瓤瓜水儿,直想下轿讨一口来吃。而那妇人则在旁边教训自己的孩子:‘你看看人家,坐在轿子里面有人抬着走,下了轿子呢人见人敬,都是个人,人家能到天上!你要上天去,只有一条路,好好念书做文章。’人呐境遇不一样,思量的事情也就不同。”刘墉缓缓的说道。
李侍尧默默的点了点头,映着雪光看刘墉,他的长相与他父亲刘统勋十分相像,只是刘统勋干净利落,他却有点不修边幅。上次上京刘墉出差算起来已经七年没有见了,刘墉的面相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痩了许多,古铜色的方脸腮颊凹陷了不少,原来的雪雁补服已经换了锦鸡补子,宽大的有点像套在身上的一个大布袋子,半眯着眼睛凝望雪景,有点像东河边上的一只老獾,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良久,李侍尧感慨道:“你的背有点驼了。”
“罗圈腿,再加上驼背,后头已经有人叫“刘罗锅了!”刘墉神情坦然的笑着说道,听得李侍尧在一旁也窃笑不已最后还补了一句:“还真别说,叫的挺形象的!”说完,笑完,两人将手一让,又徐步往西行待回道军机处签押房门口二人衣帽领子上满是厚厚的一层白绒。
一进门,二人愣住了。只见阿桂盘膝坐在靠窗一边,纪昀稳几坐在炕北卷案下,神情木然呆若僵偶。炕下跪着一个官员,起花珊瑚顶子已经摘去了红缨,一望可知是个丁忧居丧的二品大员,浑身湿漉漉的,地下汪着一滩雪水!二人定了定神才看清楚,是尹继善的儿子庆桂!李刘二人几乎同时眼光一触:尹继善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