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赞:
古来龙泉出名门,月下舞剑四方平;可叹美人成黄土,至今香冢吟黄昏。
又曰:
乌江有泪倾美人,欲行迟迟不曾行;千年波澜今尽述,王孙名簿不见青。
且说,念奴先一番缘由说来,便是花荣,心里佩服,当时清早,外头爆竹硝烟尚未散尽,众人齐聚大堂里,花荣往上头坐定,按住弓,挽着穿云箭,命教左右心腹,请了指挥队正大小军官,道:“权请他等来,有吩咐,你几个,且在左右安排刀斧手,倘若敢有一个不,砍迄来报!”
乃将两个指挥,三五个队正,都是花荣亲自带来,教左右发付请了,方进了,便看那阮小七与王英两个,执着大刀,虎视眈眈。
又看四下里布幔,隐约有人影,登时几个军官,急忙往上来拜,泣道:“自随知寨,不知时日,不感朝廷恩厚,只看知寨情分,但凡要小人几个冲阵死战,再三不辞,如何敢劳知寨,安排下这杀伐的阵来。”
花荣喝道:“本是要做杀头的买卖,你几个,素日与俺,十分友好,本不愿害命,只俺今日不忿那腌臜的狗官,愿随了义气的哥哥,就此反了,一则,只怕你几个贪恋权势不肯,二则,也为你几个计较。俺倘若反了,朝廷里画影图形,天下追捕,你几个,与刘高那厮不合,倘若那厮看你几个十分要杀,家小也难保全。倘若已一命,罪责都教花荣担待,也能留个血脉!”
那几人面面相觑,当时那个激烈的,奋勇叫道:“知寨哪里的话?俺几个,本是官府的死囚,虽有些许本领,倘若不有知寨,焉能有今日?自此,这一条性命,便都在知寨处,只教俺几个死,不敢有怨言。只是知寨要做好大事,却教小人们心寒,莫非只怕俺几个,做不得那好大的事?”
花荣观他,不似作伪,乃辞座下来,扶起这几人,笑道:“非果真要做那等事,只看你几个,果真未教刘高那厮收买!既如此,彼此知心,俺也须分付明白,但有不愿者,只在府上住着,待俺这哥哥扯起了反旗,赠你金银珠宝,老小寻个僻静快活处,无忧。”
那激烈的,迎面拜道:“这世道,哪里有果真快活的?知寨不可小瞧了人,只一桩事,只求知寨应允。”
花荣问他,乃道:“知寨也知,小人几个,本是亡命的泼皮,劳知寨青眼,如今方有几个家小,俺几个,战死不恤,只请知寨周全处,能担待则个。”
花荣目视赵楚,赵楚笑道:“好男儿征战天下,便为老小平安,这几位弟兄,最是说在俺心里。本便有个计较,趁着尚有些日子,众家兄弟府上老小,合该寻个周全处坐落,不可教弟兄们死命奋战,老小不得保全。”
当时各得欢心,花荣笑道:“若论上阵厮杀,花荣不肯屈居人下,只这琢磨人心,排兵布阵,却不是长处。不是说,当听哥哥号令。”
赵楚笑道:“不是自夸,念奴一番话,临阵斗军,远胜于我,如若弟兄们不弃,只教她安排,俺却要往京师里一行。”
众人大惊,念奴面有忧色,却也心知肚明,暗暗叹息,霍然惊心,暗道:“念奴,念奴,不可贪婪,须知,自家甚么来头,能得大郎如今以手臂待,便得天侥幸,何必与她争短处?”
当时花荣劝道:“不是小弟闲话,如今青州,火烧眉睫,哥哥怎可脱离?更有那京师,虽实孱弱,却有大军把手,更是心腹重地,虎狼之穴,哥哥倘若去了,教人发付出来,如何是好?”
阮小七也道:“正是,但有差遣,俺替哥哥去了便是,何必亲往?”
赵楚叹道:“弟兄们好意,俺自心知。只是这一趟,必然亲走往去,京师里,有几个人,譬如众家弟兄一般,倘若不能面见明说,只是安心不得。”
花荣知晓,看念奴两眼,欲言又止。
念奴乃道:“大郎此去,只消一路谨慎,左右无碍,倘若到了京师里,有师师照看,也有几个人手,脱身无虞。”
众人只得将劝按下,既是赵楚决议,看枕边的念奴明知凶险也不来阻拦,便知果然拦挡不得,只是放心不下,阮小七道:“哥哥此去,身边却没个照料的人,小弟与哥哥同去。也教众家兄弟安心,但有阮小七在,便有哥哥在,宁身死,不教折了今日兄弟情义!”
赵楚笑道:“七哥一片心意,却教赵楚不好推辞。只是此去,非是厮杀征战,京师里,俺也是个地头蛇,不怕笑话,赵佶那厮昨日里穿甚么亵衣,不能知晓,若要走街串巷潜藏,纵然他搜山探海,无济于事。”
忽然念奴道:“七哥要去,却教青州这里,少却一员上将。为防万一,河北处,当有个接应,不如教琼英同行,她也有上等战马,脚程须不差下。”
原来这念奴,玲珑剔透,自昨晚便猜知赵楚心思,与琼英说半夜,将个黄花的女将,面红耳赤,心里些微有些向往。
当时望赵楚来,阮小七愕然,而后看念奴笑吟吟模样,心里赞叹,便道:“最好!这一个妹子,随着哥哥去了,弟兄们心里也多些安定。”
花荣沉吟道:“只怕万一,好汉难敌四手,小弟这里,也有善弓马的,发付哥哥十数人一齐,只是哥哥纵有战马,却在二龙山里。”
王英傲然道:“莫说千军万马里,只在这山林中,便是山海一般的官军,俺也能来去自如,取一匹马来,易如翻掌。哥哥宁耐稍作,俺去去便回。”
说时迟,王英换了寻常衣衫,挺一柄朴刀,自北寨出,绕开官府里探子,眨眼没了身影。
花荣看他行色里十分豪强,方敬服赵楚,叹道:“若非哥哥,不知这一位兄弟,也是一身的肝胆,俺自许好汉,却无好汉肚量,都说人不可貌相,今日方知之。”
果然第二日天晚,花荣使出寨去迎候的,并着王英一行,牵了那匹通体火焰般良驹,自后门里来,见面赵楚忙看王英,问道:“一路可曾有甚么发付?”
原来王英手里一把刀上,血淋淋的,身上却不带伤。
王英笑道:“甚么值当,教哥哥担心?自出清风镇,后头几个不长眼的,一路追着,俺看他,只怕不是官府里的,便是官军里的,待回头,寻个僻静处,一刀杀了。”
乃看那战马,连日来有段景住豢养,又增三分雄骏,不知何处打造的鞍马,金灿灿一片,恍如火炭里镶了明珠。
却说这马,原本生人靠近不得,赵楚在二龙山里,多日亲近,渐渐将成,段景住方可施手段。那王英见花荣几个赞叹不绝,十分得意,却甚古怪,道:“这马,只怕已果然成了虬龙。这一次往二龙山里去,段兄弟引俺去接,它便嘶鸣连声,极是急不可耐。”
赵楚手抚战马鬃毛,十分喜爱,道:“这骏马,一身火焰也似,看众家弟兄坐骑,都有名头,便叫它火焰驹,却教辱没了去。”
又取来琼英那桃花马,添喂草料,只等来日启程,不提。
这一晚里,念奴身体渐渐康健,又值离别,曲意来奉承温存,将个青云般发丝,去了钗,整齐散在肩头,将那缝隙里,略略露出些圆润。这宋时的亵衣,不比赵楚见过的,却更有一番风韵。湖绿的软丝下,玉润珠圆一方雪肩,又踢掉绣鞋,将个足弓微微屈着,灯下锦被上,恍如堆了一具琼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