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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清明上河玉香楼

秋雨初晴,天色如酥,只那汴河之上,点帆轻扬,正是午后时分,隐约金明池里颦鼓簌簌,乃是官家会群臣,做那金明池争标之事,分明一处演武之地,生生蒙了许多软软弱弱模样。

此处自不必讲,寻常百姓,哪里肯得见一次。

只说汴京城内,自上善门入外城,有青驴书生,看似外地匆忙而来,满面都是风尘,掩不住矜持热烈,细眼尽看,满目收不得都是景光。

甫入城,便有西来骆驼,长如行龙一般,深目隆鼻之人,熙攘攘渐渐深入内城,市街宽阔,八马平行而不相冲撞,也有北地胡人,弯刀骏马,傲然环顾中,都是贪婪颜色。

市街两厢,门铺如林,最是秋菊绽放时候,满城都是芬芳。菊香里,热闹处有高台,喝彩中,生旦净末铿锵愈发激烈,赚得万众纷纷叫嚷,都道好生角儿。再往内里行来,却是个僻静所在,脂粉飘香,竟是秦楼楚馆,那香肩如酥,媚眼儿勾煞三魂七魄,不知堕落几许英雄好汉。

出长街,又是一处热闹,菊香冲天,盖不住新酒唱和,三五文人,举杯遥请慢饮,间或有雏鹂般女子曼声细吟,却是柳词苏调,远远私塾,有童儿按捺不得,猫儿挠心也似,侧耳不够,眼巴巴听那吟唱不觉尽兴,只待先生散学,便去快活处见这唱词之人。

文人爱风流,风流自也爱风雅之人,新轿帘儿,悄然绽开,内中白苏苏嫩手,轻轻揭开一角缝隙,有那胆大的女儿家,往这茶肆酒馆里,只想见一见才学胜过柳三变,名声可欺苏学士的君郎,倒将轿畔老娘骇地不住口责斥,一面扑火飞蛾般忙忙遮掩那轿帘儿,紧随小小丫鬟,吃吃暗笑不提。

那青驴书生,一路见了,心下惊讶,却也好奇,迎面正走,书童不忘吆喝,道:“借光,借光,休教驴儿撞了贵人,方便借个道儿便是。”

冷不防有人迎面喝道:“呔,兀那措大,须不见前头楼牌子,不知吃饭防噎走路防跌耶?”

书生忙忙仰面来瞧,只见眼前楼坊,分明一处书院儿样子,却不在那专供的市街上,金碧辉煌里,透心一阵芳香,额子上有名目,道是“玉香楼”,天下人尽知,此乃京师里一等一的去处。

见那一双短衣负手的大汉,书童惊了心,虽是鄙夷不堪,口内不敢说个一二来,唯唯往后缩将半步,低眉顺眼好生乖巧。

书生自知如今非是个好时节,官家赵佶宠信一干奸佞,读书人虽不曾跌了身份架子,却也架不住权势钱财,忙忙唱个肥喏,笑颜道:“哥哥莫怪,乡野里人,不知许多规矩,不防冲了宝地,小可这便离去。”

左厢里壮汉,闻言哂笑,与同伴相语,道:“不防撞个秀才,待明年作了相公,须记着你我吃开封府里板子。”

另一个哄笑,斜眼儿瞅定书生,曼声道:“你这厮,倒也整齐,须与你说个分明,咱京师里,不比小县小乡,贵人俯拾皆是,走路须留个神儿,莫待吃罪了,方想起俺提醒的话。”

书生忙忙答谢,弓着身子退了好远,直身吁出口气来,那书童,满口抱打不平,嘀咕道:“好生无礼,不过奴才而已,何必与他多说这许多,恁得辱没身份。”

那书生蓦然喝道:“慎言!”

左右不见引人注目,略略安心,转头来吩咐道:“须记着,京师里权贵横行,古人都道飞来横祸,又说祸从口出,此番讨打话儿,往后切莫出口,人生地不熟,便是担待了罪责,无人帮着遮掩。”

书童满心不以为然,面子上却不敢忤逆,疾声应了,两人便要寻个住所去。

冷不防那两条壮汉陡然高声笑道:“大郎将将才来,又往何处去?待俺两个寻使唤顺手的小厮,一路陪着大郎罢。”

另一个贼兮兮笑道:“你这泼皮,赵大郎满身都是本事,怎好比你我这等腌臜,只怕不寻窑头里姐儿,便是有那相好,若是寻个闹心的,好歹在赵大郎处落了吃罪,娘子那里,仔细你的皮!”

书生讶然,回头去瞧,只见那玉香楼里,昂然步出一条好汉,身量足有八尺,猿背蜂腰重额阔口,约莫二十年纪,装束一身粗布衣裤,巴掌宽一条皮带子,将短而紧身一条貉袖收住,分明马背上厮杀的行当。

这人身量,颇是少见,当不起雄伟,却恍如螳螂,书生不禁暗道:“若此等好汉,端坐北地骏马之上,奋力往敌阵里厮杀,怕不便是一头巨大无朋螳螂,好生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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