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然她不知道,她满目痴念叫出来的诉卿,使另一个人暗自神伤起来——司马亦白。他内功深厚,不可能听不到这句轻喃。
“羽然……”他徒劳的伸手抓了一下羽然微微飘起的腰带,谁知正巧猛吹过一阵强风,丝带打横而起,未能抓住。司马亦白低下头,掩盖住自己的满目哀凉。他收回想要抓住丝带的手,颤巍巍的放到泪痣旁,缩紧肩膀,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云鹿只顾着收拾行李,既没有听到羽然的低语,也没有发觉司马亦白的动作,直到伸手拿包袱时碰到了司马亦白,才惊觉他在颤抖。
“你怎么了?是冷了么?”云鹿觉得他抖得厉害,还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不免有点担心,忙凑近问了句。
司马亦白苦笑了一声,抬起头望向天空。天空很明媚,明媚的实在太过刺眼。他张开一只手,用手掌迎接阳光,眯着一只眼盯着从指缝间露出的光芒,无力的说:“我只是觉得……如果命该如此……”司马亦白笑了几声,叹道:“如果命该如此!真是做什么,都是徒劳。……我,”
“云鹿!”
船越靠岸越近,羽然看那支箭也越来越真。她欢欢喜喜的叫了一声云鹿,打断了司马亦白的自嘲。
“云鹿你看,那是不是诉卿的箭?”羽然兴奋的嗓音都是颤的,她连头都舍不得回过,单伸出一只手来拍着云鹿,催促她快看。
云鹿听到小姐招呼,怎还会理司马亦白,直接转头看去,一眼认出:“小姐,那就是诉卿少侠的箭!虹歌姐的手法,是很少有人会的,并且那箭的颜色形状也不会巧合重复,所以定是少侠!”
羽然听言,深深吸了一口气,无声的笑着。那满眼的幸福和期待,兴奋和依赖,还有一丝‘终于等到’的情愫皆是不可用言语能表现出的。
云鹿仔细看了眼那些箭,又说:“小姐,少侠可能在河对岸呢!这箭有许多都射在木桩子上,定不是从这儿的码头射的。也许,少侠就在沁县,他竟一路追着我们呢!”
羽然一愣,猛然转身:“你可能确定?要知道,沁县可离这儿远着呢。”
“应当是这样的!”云鹿认真点点头:“虽说距离甚远,可凭诉卿少侠的武功,并不算什么大问题。只不过现在他一定身心劳累,毕竟这么远的距离,他要十分集中心神。”
羽然听完这番话,目光楚楚,抬眸望向画儿一般的河面。心中激动难以抒发,单是笑几声自然不够。回身又看了一眼那些射在木桩上或店门口的箭支,仿佛就像看到了诉卿一般。若一直不得相见,便只是心底暗暗的神伤和思念。可若发现那人就在不远处,相见不过一念之时,便会抑制不住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纵然羽然身为王女,从小家教森严,此刻也被这情绪逼得举起双手于嘴边,向辽阔的河面大声喊出:“诉卿!”
“诉卿,你能听到吗?你等我!在沁县等我!我立即回去寻你!”
云鹿看着兴奋的羽然,也笑的很开心。她一手轻轻扶着羽然,笑着说:“小姐这回你可高兴了吧?”
羽然盯着远处已经看不到的沁县,深深点了点头,轻声叹道:“月娘,你现如今如何?我就能见到他了……我的心意,也许有机会说了。”
这话说的轻,但说的再轻,也逃不离司马亦白的耳朵。
他闭上眼睛侧过头去,心里难过。羽然有多兴奋,他便有多难过。
原来,这几个月来,我做了那么多,连他的几支箭都敌不过。也是我自己痴心妄想了……早该在那日持弓救她,她误把我认成他时所流露出的眼神我便该明白,他于她,岂是重要二字便能形容的。不过羽然……你知不知道我多希望你也能依赖于我,我多希望哪一次危难中,你脱口而出的,是我的名字……我多想,即便我敌不过他,但我多少,能在你心里有了重量。而不是像如今一般,他露出一点踪迹,你便全身全心的跟了他去。
船刚刚靠岸,羽然便问摆渡人,这艘小舟是否能立即回到沁县,不论多少银两都可以。
那摆渡人不肯,摇摇头说:“小姐别心急,你再等等,明早就有。”
“不!”羽然盯着木桩上的箭,说:“我要现在立即出发……”说着,她忽然盯着那箭笑了,改口道:“等我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我要回到沁县。”
司马亦白见她一直盯着那些没有用的箭,本已经心烦意乱,又听她这么说,更是烦躁不堪:“莫要胡闹!”
羽然心情很好,连司马亦白这种训斥都不曾在意。她只盯着那箭,跟船夫说:“我给你五十两银子,雇你这人租你这船,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把我们带回沁县。”羽然抬眸,看向站在岸上拴绳子的船夫,微微一笑:“何如?”
那船夫早被五十两银子迷了心窍,哪里还能抗住羽然倾城一笑。当即把绳子解开,迈进船里,连连点头。
“那你准备好,半时辰后,我自会回来。”羽然回头跟云鹿说:“云鹿,扶我上去。”
云鹿忙扶好羽然,却不解她为何不立刻回去,偏要等上半个时辰。
“小姐,咱们立刻回去,不是更好?”
羽然站好身子,几步走到木桩旁蹲下身,试图把那箭拔出来。
“他这次出来时间很久,那些箭本已不够,再射出来这么多空留在这儿甚是浪费。我们帮他拔了出来,也许他还能用。”羽然微微笑着,满眼幸福。
云鹿乐了一声:“小姐,你莫要试了。少侠射出的箭,你怎么能拔得出来?更何况这种保命的箭用过一次后,便不如第一次用的好了。再拿去给少侠,他是用不顺的,还不如那些普通的箭用着好。若他因是你给他取回来的而故意留着,那危机时刻,误拿了这些用过的,岂不反而耽误了他。还是莫要摘了吧。”
司马亦白坐在船上,心里闪过一丝诧异,也盯着那箭看了起来。都说习学兵器的人,皆有用来顺手的武器,紧急时刻就靠这些武器保命。此箭……就是那个人,用来保命的箭?
“嗯,你说的对。”羽然拍拍手站起来,跟船夫说:“现在就开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