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皇驾崩了。
正殿的两楹之间,梓宫已安置。
百官着白单衣,白帻不冠,随典丧官引领,入正殿各就位次。太子、洛王伏哭,大鸿胪传哭,群臣皆哭。
哭临毕,凶礼转吉礼。
三公奏《尚书·顾命》,太子即天子位于灵柩前。读策毕,太子受玉玺,即皇帝位。群臣皆跪伏,山呼万岁。
新皇颁诏令,大赦天下。
即位礼已结束,先皇的丧礼则继续。在梓宫下葬前,百官五日一会临,持续着吊祭仪式。卫国上下,似乎都在哀痛,但每个人的心底,不知各自想什么。
都城的街头,游荡着乞丐。对他们来说,皇帝驾崩有多重大?或许,还不如人丢半块冷馒头,来得重大些。
墙角里,蹲着个乞丐。他很脏,比别的乞丐更脏,头发胡子很长,都结在一起,遮住了整个脸,连眼都看不到。
他缩在角落,垂着头,不游荡不乞讨,倒像在那里等死。他本以为,自己会死在牢中。不料新皇大赦,又被放出来。
被赦免的囚犯,都可以回家,但他没有家。他的家,已再也回不去了。他静静蜷缩,看上去像死了一样。
咚!
怀里一沉,有个东西落入。居然是个包子,居然还热乎。他看着包子,有点愣神。对这些乞丐,都城人没这么好心。
丢包子的走了,他没看见是谁,也不关心是谁。对他而言,已没任何事值得关心。
包子还在,他干看着,似乎不打算吃。一旁,有乞丐忍不住了,忽然冲过来,探手就抢。手还没触到包子,又缩回去,伴随一声叫。那乞丐滚在地上,抱着手哀嚎。
别的乞丐呆了,都看向他。
他没反应,仍盯着包子。终于,慢慢地拿起来,开始吃。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并不想死。他一直没自尽,反故意生事,进了大牢。也许正因他恨自己,才想要找个地方,虐待自己,作践自己,以此赎他的罪。
可他的罪能赎么?
他咬着包子,一口,两口……忽然,他停住了,吐出一个东西。
东西已被咬烂,一片片渣滓中,裹着个纸团。包子里,竟有个蜡丸。他捏出来,捻开纸团。顿时,整个人像僵住,僵了良久后,居然有些颤抖。
他深吸口气,忽地团起纸,连同包子吃下,吃得干干净净。而后,他抹一抹嘴,起身走了。
穿过几条街,他拐入一条小巷。
小巷僻静。
在他走入时,有户人家开门。他立刻进去,门随后关闭。门里有个人,看他一眼,没说话。他看那人一眼,也没说话。
那人在前,他紧随于后,二人谁也不出声。直到穿过院子,进了一间小屋。小屋内,又有两个人。那两人看见他,都叹了口气。
他仍不说话,却脱下衣服。
在他面前,有两只大木桶,都装满了水,正氤氲着热气。他跳进其中一个,用力搓洗自己。洗到水色污浊,又跳进另一个桶。
这时,旁边二人过来,手执剪刀梳子,为他整理。
他的真容渐显。英伟、精悍、目光锐利,才只有三十多岁。洗沐毕,净衣已备好。他换上衣服,居然气宇轩昂,挺拔不群。
旁边看着他,都点头欣慰。他看看自己,却只觉惭愧。
“随我来。”
他立刻跟上。出了小屋,在长满青苔的石板下,有一条密道。对此,他似乎并不奇怪,默默跟随在后,走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