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不能瞒着皇后,但朕不晓得怎么去跟她说。”彦琛苦笑,深深地陷入疲倦和无奈里,“嗣音,明天皇后精神若好,你替朕去说这件事,让皇后看看今届秀女里有没有可靠本分的孩子送去泓昀身边,然后跟他离京照顾他,若能把泓昀照顾好,朕可以许诺她郡王妃的地位。那个浩尔谷赫娅……朕会让她付出代价。”
“臣妾明白了,一定好好和娘娘说,不过皇上这里不要太难过,这不是您的错。”嗣音每每见到这个男人作为一个父亲对孩子们的深情和无奈,都会被深深感动,但同时也无措,委实不知道如何才能完完全全抚慰他的伤痛。
此时宫外,一班叔侄兄弟的酒席早就散了,还有局的也三五几个各自往各自的去处,今日他们本是包了泓昐妻妾娘家开的一座酒楼,这会子因晏珅和泓昀还没走,故而酒楼仍旧闭门谢客。
包房里,疲倦的泓昀悠悠醒转过来,见是人去楼空,爬起来发现十四叔还在,忙过来愧疚道:“侄儿竟是醉了,要十四叔在这里等我,其实您叫一个小厮送侄儿回府就好。”
晏珅一笑,提手翻开旁边一方长盒子,便见里头卧了一管烟杆,边上还有几只精巧的小匣子装了烟丝,他问:“怎么样,要不要尝尝?是泓昐方才输给我的,你知道他尽有这些好的。”
“十四叔要尝尝么?”疲倦的泓昀瞧见烟管竟是来了精神,眸子里都不自觉地放光了。
“会点烟吗?”晏珅问。
“会,就是不太好。”泓昀竟是谦虚的,如今他的手法可不再是那个猛装烟丝的“土豪”了。
“装来我尝尝,这东西竟从来没试过。”晏珅懒懒地坐到一边去,把这里交给了泓昀。
泓昀先头还是怯怯的,到后来也不客气了,麻利地装了烟丝,点然后递过来给晏珅,晏珅自然地接过,也是头回尝试便猛地吸了一口,结果呛了半天才回过神。便举给泓昀说,“你试试到底好不好?我只觉得辛辣。”
泓昀颤颤地接过来,侧过身去吸了一口,回头笑着对晏珅说:“淡了些,想来十四叔没尝过才觉得辣,我头一回也这样。”
“你喜欢就抽了这一管我们再走。”晏珅平常地笑笑,摆手让他到一边去。
泓昀自然欢喜,谢过后便坐到一边,却是仿佛饥渴了很久一般,那吞云吐雾间沉溺贪婪的模样,叫人瞧着心生厌恶。可正当他享受这人间天堂的曼妙时,只觉得一股大力拍在自己身上,手里的烟管跟着飞了出去,他惊醒来才坐起身,脸上就重重地挨了一巴掌。
“畜生!”晏珅浓眉紧蹙,一把揪住了泓昀的衣领将他抵在墙上,骂道,“你瞧见过泓昐像你这个样子吗?他正正经经抽烟那么多年何时到了你这个地步?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偷食五石散了?你敢有半句谎话,我今日就结果了你。”
泓昀完全不知道十四叔在说什么,本能地想要挣脱开,可是他的体格根本不能与晏珅相抗衡,愣是被死死地治住了。
“什……什么五石散?”他颤颤地回答,“我只是抽几口烟,就抽几口烟提神而已。”
“还撒谎!”晏珅挥着拳头就要打上来。
泓昀喊道:“十四叔,我只是抽烟而已,这烟丝先头是泓昐给我的,后来都是他代买的,什么五石散,我哪里碰过什么五石散。”
“我在西南禁毒那些年,收缴了多少五石散,你以为我会闻不出你身上的味道?你再瞧瞧你的脸,眼睛都凹陷了,精气神都被抽走了,你是没看见你刚才的样子,跟个烟鬼骷髅有什么区别?”
晏珅怒地放开了他,竟是也将他摔在了地上,便又骂道:“我一推你就撑不住了,二十多岁的人,恐怕还不如我军里的老伙夫。”说着竟回身去抽了长剑,剑稍指着泓昀道,“你若老实,我自然救你,你再敢撒谎,今日结果了你,我再去皇帝面前领罪,也要问问他留一个废物又有什么用?”
泓昀也被激怒了,竟是爬起来冲着晏珅吼道:“十四叔你不要含血喷人,我哪里碰过什么五石散了,今日就是死在你剑下,我也不会承认的。”
晏珅见他如是,考量他平素的为人,也信了几分,收回了长剑再问:“平日里你的烟都经谁的手?”
“赫娅。”泓昀不假思索地回答,却猛地一个激灵如寒冰游走全身,他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痴痴呆呆地愣在那里,半晌才瞪大了眼睛看着晏珅,“十四……十四叔,难道那女人……”
晏珅皱眉,只觉得浑身毛发竖立,难不成那个浩尔谷赫娅真真是妖魔变得?竟歹毒到连自己的丈夫都要坑害?
“今日你随我回府,你婶子还在贤王府,家里没什么人,万一你毒瘾发作自有可靠的人照顾你。”晏珅冷冷地看着侄子,其实他并没长泓昀几岁,但是毕竟长幼尊卑在,便自小彼此间有了叔侄的规矩,再有他文功武治一身功勋,泓昀也自然地敬畏他。
泓昀已经说不出话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之后该怎么办,如果真的染了毒瘾,戒不掉怎么办?被人知道怎么办?难道他这辈子……
“我会进宫去和你父皇说这件事,让他慎重考虑是否还适合把那个女人留在你身边。”晏珅这句话话音才落,泓昀便扑到了他的面前,几乎是哀求,“十四叔不可以去告诉父皇,如果父皇知道他会杀了我的,十四叔你既然救我,又怎么能看着我被父皇处死?父皇他知道的话,一定一定会杀了我的。”
看着这年轻人瑟瑟发抖,便知道他有多惧怕父亲。当年晏珅也惧怕父亲,可只是每回与父亲辩驳时政国策时贸然顶撞,当被惹怒的父亲拿剑指着自己时,才会有那么一丝的颤抖,却从来没有因为这种事而害怕,或者说若害怕,他也不会处处顶撞先帝。
“我只能救你一时,救不了你一世,你以为这件事能瞒过你的父皇?”晏珅冷静道,“如果你这么想,就真的没救了。”
“十四叔!”泓昀的脸涨得通红,匐在地上一遍遍地说,“父皇知道的话,一定不会放过我。”
“也许并不见得,他连……”晏珅话到嘴边,还是咽下去了,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冷酷的兄长会放过十哥和他的儿子,竟选择默默承受那份屈辱,自己到底没能真真了解他。
翌日,梁嗣音怀着惴惴不安地心思来到坤宁宫,容澜是多敏锐的人,从她进门起就瞧出了端倪,不多久便遣了络梅等人,只留她在跟前,直直地问:“怎么了?”
嗣音道:“娘娘要平静地听臣妾说完,不然皇上要怪罪臣妾办事不力。”
“你说吧。”容澜凝神,她经历过的风浪还少么,并非觉得嗣音看轻自己,只是自然地习惯了去面对。
嗣音方缓缓将泓昀的事情说了,又把皇帝的意思说明,请容澜做主选出一个可靠的孩子来。
容澜那里自然气得脸色发白,但到底稳住了,却道:“这些秀女才来多久,便是你当初我也不敢怎么信任,更何况这些孩子。”
嗣音低语,“皇上那里,也是想不出合适的人了。”
“本宫有合适的人。”容澜脸色肃冷,痛心疾首地一摇头,“去,你去请贵妃过来。”
嗣音不知缘故,也猜不透,只是答应了,请容澜保重身体后,便匆匆离去。
而涵心殿这里,彦琛才散了朝归来,正换下龙袍,方永禄便说定康亲王求见,他那里冷笑说,“这是要来辞行?”
谁知晏珅却是一脸肃穆地进来,行过礼后复又跪了下去,语气沉甸甸地说:“臣弟有事启奏皇上,事关三皇子泓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