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中年人已经抬手敲了敲茶庄前古朴的木门,三长两短,‘咚——咚——咚——咚,咚。’
木门‘咿呀’一声被拉开,从里面钻出一个戴着小毡帽的人头来,见到中年人,那毡帽小子面上一喜,道:“尤主管,你回来了,得手没?”
“进去再说。”被称为尤主管的中年人警惕地看了看大街左右,然后做了一个‘当心’的手势,快速地闪进了门里。
裴若尘与伊人自然紧随入内。
门板在身后重新被合上了,伊人只觉得眼前一黯,半天才适应里面的光线:这才发现自己已置身在一间装修雅致的厅堂里,厅内桌椅齐全,,家具、书架皆为浓厚的红褐色,右侧长案上的笔架,笔筒,宣纸摆放得整整齐齐,墙上挂着颜色素淡的字画,首座的茶几上还有一壶新泡好的茶,让整间内室都充斥着淡淡的茶香味。
便像一户有钱人家的会客厅,又有点像书房。
“尤主管,东西呢?少主……”见到进来的三个人后,那毡帽小子显然有点担忧了,圆而灵活的眼睛在他那张小小尖尖的脸上,滴溜溜地转。
“哎——”尤主管连忙伸手止住他的话头,然后扫了伊人一眼:“先将她带下去。”鉴于伊人一路上异常配合的表现,尤主管倒没想着怎么难为她,也没有五花大绑的打算。
(三十八)营救(3)
听到尤主管吩咐,裴若尘正准备将伊人带下去,却听到厅堂后巷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然后,隔着厅堂与后厢的帘子略略动了动,一个素白的人影影影绰绰地出现在帘子后。
尤主管和毡帽小子同时转了过去,冲着那个白影,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道了声“少主。”
裴若尘反应迅速,也紧接着弯腰行礼。
唯有伊人,依旧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目光好奇地看着影子——透过那摇晃不定的珠帘,执着地,看到帘子深处去。
可是帘子密密、重重,她根本窥不到全貌——当然,她也没有想着要窥全貌,只觉得那具修长的身体,有种说不出的萧索之意。其实她也说不上具体的感觉,也许是因为房间太安静的缘故吧,他显得遥远的紧。绝世独立一般。
“我要回去了。”那人清清淡淡地丢出一句话来。声音很低,却有种长久以来颐指气使积累的余威。不容人反驳。
“少主?”尤主管迟疑地觐见道:“可是,那东西还没到手……”
“不要了。”那人说,利落、轻飘,如落叶坠地。
尤主管没有再说什么,唯有遵循道:“那让小柱子陪着少主先行,待三日后,属下将各位兄弟换回来,再追上少主。”
“恩。”帘子里的人冷冷淡淡地应了下,随即转身,便待离去,
可是走了一步,他又停了下来,缓缓地侧身,向伊人所在的方向望过来。
说是望过来,伊人却没有察觉到目光胶着在自己身上的痕迹,只是通过那人的形态,猜想,他大概是看见她的吧。
——当然,也没有理由没看到她,她的目标那么大。
“有陌生人。”他说:“那种熏香,是天朝贵族独有的。房里还有谁?”
伊人愣了愣,眨了眨眼,心有所悟。
正在这时,一只洁白秀挺的手从帘子后穿了出来,闲闲地挑起一角,透过洁白如夜明珠一般的珠帘,伊人终于得窥那人全貌。
她最先看到的,是他的眼睛,一双大而空茫的眼睛,没有焦距。果然……
而后,她才发现他的苍白,尖尖的下巴,瘦削却优美的轮廓——那是一位极清淡的少年,拥有露珠一般清新隽美的面容,可是丝毫没有露珠的脆弱,他的嘴唇微抿着,唇角的弧度刚好噙成一道冰冷,神色倔强得有点刻薄了。
伊人张了张嘴,莫名其妙地蹦出了一句:“其实抓我回来是没用的。”她实事求是道:“我就是一个吃闲饭的,天朝的人没有谁会来赎我。”
“你说谁是吃闲饭的!”那少年脸色一沉,不分青红皂白地喝问了一声。
“我是。”伊人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脸不红气不喘地重复道:“天朝没有人会待见我的,贺兰雪府上有好多老婆,也少不了我一个。爹爹——如果你要的赎金少的话,爹爹也许会给你们,可如果代价太高了,估计爹爹也会当没生我这个女儿了。至于其他人,不沾亲不沾故的,更是不会管我。”说到这里,伊人叹了口气,道:“我活着便是浪费粮食,死了于国于民也无害。真正是天朝最没价值的人质了。”
顿了顿后,她用极同情的目光看向尤主管他们,特真诚地道歉:“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白忙活了。要不你们联系我爹爹,好歹把工钱捞回来吧?”
(三十九)营救(4)
尤主管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伊人,然后又用余光扫了一眼那少年。
那少年的脸色果然越来越沉,也越来越苍白,那薄入冰山的唇,抿成一道刺人的冰刀。
这一次,尤主管的望向伊人的目光,便如同看一个死人了。
“杀了她。”果然,少年优美的唇轻合,冷漠地吐出三个字。
“少主……”尤主管徒劳地叫了声。
“杀了她!”少年加重语气,重新说了一遍,那冰冷冷的调子,几乎要将人凝结成冰。
尤主管无法,只能应承。
伊人自然知道少年口中的‘她’指的是自己,本想试着为自己求点情,可是口张了张,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筹码跟这个盲眼少年谈判。
正如她方才所说,自己的消失,不会给任何人带来麻烦——也不会有任何人伤心。也许爹爹会唏嘘一两句,也许十一会哇啦啦地叫上一通,也许贺兰雪会觉得有那么一点点,转瞬即逝的愧疚,可是,然后呢?
然后,所有人都会将她遗忘,正如她从来没有存在过,世界一切如常。
伊人第一次,有种凄惶的感觉。
“……可是,为什么要杀了我呢?”千思白转之下,她只能讷讷地问了一句。
“你既然知道自己没用,还这么不知耻,活着还不如死了。”少年恨恨地回答。
伊人本想驳一句“就算我没用,也不过是消耗贺兰雪的一点民脂民膏,好像和你没什么相干吧,你何必那么生气?”可是瞥到那少年的神色,只觉他脸上的决裂里似乎有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