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都收拾干净,太阳已经西沉。两个人跑过来也是临时起意,本来是在试魏东遥新买的车,路过小区门口时岳少楠无意中说了句顾颖鹿就住这里,魏东遥一拍脑袋就就开进来了。没想到就这样看到了顾颖鹿的日常生活,这是一种他们所不熟悉的、另外一种不同的丰富和意趣。只是从头到尾两人都没提过有关她爸爸的话题。其实,满屋子都没有男人的气息,连姓氏都是随母亲,已经是一眼看得见的。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样两个人精,谁不是一叶而知秋。这点分寸,也都各自不着痕迹的把握着。
下楼就看到魏东遥那车,新上市不久的宝马z3双门跑车,后面也只能勉强塞下顾颖鹿那样的身形了。横在狭小的后座上,郁闷的鄙视魏东遥:
“好几十万买过来,多一个人都坐不下,除了招眼,一点利用率都没有。”
“那你给推荐个不招眼又好使的车。”
“英菲尼迪啊!百十来万,开出去人家看车标都以为是大奇瑞,多低调的奢华!你不就喜欢追这个调调么。”顾颖鹿的定义,所谓低调的奢华,就是又土又贵。其实只是在说开bmw的某人。
“呦!那我落伍了,改天等我弄辆大奇瑞来。”
连岳少楠都憋不住要笑,回头拍了一下顾颖鹿的脑门:
“够挤兑的啊,你这脑袋里都装了点什么坏料。”
魏东遥接过来:“那正好,一车都是坏坯子,再跑两圈,咱们找个地方一起堕落去吧。”
曾经相遇总胜过从未碰头
他们闲散了一个暑假,早忘了碌碌众生,此时正是下班的高峰时段。拉风的z3也只能委屈的随着车流寸步难行的缓缓移动,什么样的性能也都偃旗息鼓了。魏东遥不死心的凑缝钻了几下,最后发现果然是魔鬼定律:削尖脑袋挤进去的那条永远会恰好就是最堵的那段。堵车是这个城市的一景,让魏东遥在这种路况下开车简直比杀了他还抓狂,路过一家娱乐城时索性停了车,三个人随便吃了些东西,下楼时看到ktv正热闹,魏东遥临时起意,又拽了两人一起去唱歌。
不是没有好奇过他们为什么都在国内读的大学。多年以后顾颖鹿八卦过林琛,他学的是政治经济,在国内完成本科是必然的。魏东遥的原因就比较复杂,他父亲的军衔已至上将,但他还有一个出身更为显赫的母亲。外公是权倾一时的红色资本家,这半座城都曾是他家产业,进入暮年又开始从政,在民主党派中身居要位,家族的生意也因此逐渐由独女掌舵打理。长孙魏东遥自幼聪明伶俐,被外公视为掌上明珠,后来因生意的需要,老二魏东阳随母亲去了国外定居。他外公虽然也是当年留洋回来的世家出身,但历经国家几十年的沧海桑田后,常常感叹,惟“人情练达是文章”,去哪里读书也不如在国内的实战经验来的快。就这样将一贯看重的长孙魏东遥留在国内相伴,亲手调教,俨然成了正东集团的接班太子爷。只是,外公再怎样的严格要求,毕竟免不了隔代的宠溺,这样的成长环境无形中也造就了魏东遥散漫不经的性格。
至于岳少楠的原因,顾颖鹿已经无需再问。在她小小的私心里甚至也觉得,不出去也好,至少能够让她有时间遇上他。
以前聚会时人太多,不得不收敛。现在只有他们三个,顾颖鹿和魏东遥都没想到居然彼此都是个麦霸。开始还十分完整的唱,后来干脆按开头字母闭着眼睛胡点,待播曲目堆了满满的几屏。正是青春年少的孩子气,你一句我一句的抢,看谁会的多,从周杰伦唱到罗大佑,从布兰妮唱到惠特尼,最后唱起了儿歌,从“两只老虎跑的快”一直唱到“我有一头小毛驴”。好时光总是欢快。
两人口干舌燥的喧嚣着,当屏幕上声震天地的出现一首《春天的故事》后,魏东遥终于对顾颖鹿竖起拇指:“新一代中华曲库!”
岳少楠不唱,只是饶有兴致的听着,神情渐渐有些游离。杯中酒浅斟慢饮,直到魏东遥笑着缴了麦去洗手间时,岳少楠手边750ml装的威士忌已经见底。顾颖鹿虽然在唱,心思却一直在怜惜的感受着他的怅然。
她还是看懂了他安静的落寞。孤单不是与生俱来,而是由你爱上一个人的那一刻开始。
他手边那一盏盏琥珀般的醇浆,承载着几许绽放的孤寂,如溪水般静静流淌。
顾颖鹿低着头,突然对着麦克说:“我喜欢你……”微微一顿,她已抬起头,坦然的看着岳少楠,说:“嗯,是爱。我爱上了你……”声音如一片温柔轻拂的流云,带着绵长的轨迹,划破静谧的苍穹。
爱了就是爱了,她决定要他知道。既不代表想要一个开始,也不代表给自己一个结束,只是青春一往直前的告白。
曾经相遇,总胜过从未碰头,纵使扑火成灰。
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说过最勇敢的话。
正好是两首歌之间的空隙,屋子里一片沉寂,手边的麦克沙沙的发着电流的摩擦音,仿佛寂静的心跳。
岳少楠手下一僵,魏东遥正好推门进来的,似乎是并未感觉到里面突然变得诡异的气氛,只是先靠在门边“哒”的一声打着了火机,烟星在指间明灭了一下,屋子里的音乐声已经重新响起来。
不知道她和东遥是谁竟然把刀郎翻唱的《祝酒歌》都挖掘出来了。魏东遥眼睛一亮,奔进来抓过顾颖鹿手中的麦,很有喜感的放声唱起来:
“来来来来 来来来来 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 瞻未来 无限美 人人胸中春风吹 美酒浇旺心头火 燃得斗志永不退……”
无声的沉默就这样被有声的消弭。
岳少楠喝的太多了,回去时往停车场去时脚步也有些虚浮。顾颖鹿担心的跟在他侧后方,不着痕迹的保持着一个随时可以护住他的距离。魏东遥在前面闲庭信步,一手插在裤子衣袋里,一手将钥匙圈套在食指里悠着,嘴里还不停的来来回回哼唱那一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
顾颖鹿很快就无比能够理解悟空的感受,忍无可忍的问道:“魏东遥,你卡带了?还是强迫症?”
东遥回头看她一眼,慢下两步,干脆凑到她耳朵边念经。岳少楠没防着魏东遥突然停步,脚步踉跄了一下就向一边歪过去,好在有顾颖鹿挡着,手及时撑在她肩上。触上去,是单薄而坚定的支点。
魏东遥扭头看他,
“熊样。用不用兄弟给你搭把手?”
“走你的,没事儿挡的什么路。”没好气的回他。
“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来。舒心的酒啊浓又美,千杯万盏也不醉……”魏东遥提高了八度,唱着按开车门中控锁。
回去的路上岳少楠一直把头仰靠在椅枕上,双手抱在胸前闭目不语,一如既往的安静。魏东遥一边开车,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逗着顾颖鹿说话,到了她家楼下,才发现岳少楠已经睡沉了。双门车的后座,需要前座的人让开才能打开车门下来。顾颖鹿按住魏东遥正伸过去要敲醒岳少楠的手臂,摇摇头,灵巧的从敞篷后座上一翻,直接跳了出去。落在地上时大概是震到了脚心,明显龇了一下牙。
魏东遥有些愕然,看着顾颖鹿抛还给他的鬼脸,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句:
“顾颖鹿,你确实有种孤勇。”
并不太明白魏东遥的话到底连着的是哪一句。只不过也无所谓,从来都不是个说正话的人。
进了t大的第一天,版画系女生少,顾颖鹿被分到一间混合宿舍,周雪灵则在条件最为优厚的经济学院专属的学生公寓。即使这样,周雪灵其实也未必会在学校常住。顾颖鹿却很喜欢学校的宿舍,这是一种久违了的热闹和人气。
女生之间熟悉的很快,化妆品的牌子,明星的八卦,哪里衣服在打折……五湖四海来的女孩子们,三五分钟就叽叽喳喳成一片。但是若想交心,那就是谨而又慎的后话了。
晚上是女生宿舍的经典卧谈时间,在迅速了解了谁有青梅竹马、谁有暗恋对象、谁已名花有主、谁还春闺待撷后,一名叫小娜的教工子弟颇有些神秘的压低了声音:
“嗳,你们知道t大最有名的景观是什么吗?”
知道知道,纷纷报上来。小娜大摇其头,口里不住声的“no!no!no!”,看包袱抖的差不多了,得意的揭开谜底:
“告诉你们吧,是金融系的公共课!三年来场场爆满,听课的人快把教授都挤出教室了。”
一片惊讶之声,把教授挤出去,这显然听的不是课。于是都屏住呼吸等着小娜后面的爆料:
“话说,t大历年来都是法律系多奇葩,那些什么浊世翩翩佳公子之流,大多出自这个系。但是三年前,金融系忽然入驻了两个不世出的人物,时人并称绝代双骄,一位人称逍遥佳公子魏东遥,一位人称冷面玉书生岳少楠。此二人横空降世,无不是背景显赫,又兼才华横溢,把法律系那一干讼棍们比的是连影都找不着北了。从此以后金融系的公共课就沸腾了,要想进教室得提前半节课去门口排队。尤其是那个冷面玉公子岳少楠,天天有人跑到他跟前发花痴,萌的要死要活的,可堪堪的三年下来,人家始终是不动如山。真是引人无限肖想啊。嗳,我上附中的时候就以他为偶像了,拼了老命也要考t大金融专业,可恨啊可恨,十分之差,最后读了财会,以后只能翘课去排队参观偶像了。”
尾音里真是无限懊恼。口吻和抑扬顿挫的解说,活像是在说书,顾颖鹿听的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只是,这也才猛然醒悟到岳少楠在女生中的受欢迎程度。
决定喜欢你与你无关
这一年的军训因为赶上全军演习,往年跟t大联合军训的部队有任务,学生不能再进驻部队。t大的新生军训也破天荒的改在校内进行,各项操训都做了相应的简化。据围观过的老生说,比他们当年简直easy太多了。饶是如此,周雪灵仍是叫苦不迭,吐着舌头跟顾颖鹿说:
“以前看着家门口的哨兵,只觉得威风凛凛的跟尊雕塑一样,原来,不只是养眼啊!”
虽然自小的生活环境对这些训练并不陌生,可毕竟是只看不练,等到自己经历过,才算对士兵的生活深有体会。站军姿,练队列,赛军歌,规范内务,夜间紧急集合……近一个月的军训下来,一个个都被折腾的又黑又瘦。已经毕业了的周雪涛因为要出国,临走前来学校看妹妹,也不由有些心疼,本想帮她从学校请个假算了,周雪灵倒是摩拳擦掌的不依。只得拜托顾颖鹿帮他照看好这个自小娇养的妹妹。已经读大四的岳少楠和魏东遥在周雪涛的托付下也不时会来看看她们。宿舍的一众人这才知道原来顾颖鹿是她们偶像干妹妹的闺蜜,艳羡不已的叹着:
“颖鹿,这可是近水楼台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顾颖鹿随着她们瞎贫,心里却不以为然。近水楼台又能怎样,彩云遮月,看不见时照样还是看不见。在了解到岳少楠的偶像地位后,心里也很为自己当时的“豪言壮语”脸红。好在每次见到岳少楠时,都有个拖油瓶样的魏东遥在场,无形中化解了她不少尴尬。渐渐的,倒也坦然下来。
会喜欢一个人并不是过错,何况她也说的清晰,是她“决定喜欢他”,跟他无关。
军训的总结性项目是30公里野外步行拉练,男生体能普遍好一些,女生的队伍看起来就比较惨烈一些。拉练时穿着的是学校统一发放的解放鞋,脚被坑洼不平的路面咯的生疼。大部分都是城市里十指不沾阳春水长大的独生子女,哪里吃过这份艰难险阻。还没走出两里路,女生的队伍就已经拖泥带水的蜿蜒成断断续续的蚯蚓。顾颖鹿的班级是最后出发的,快走到一半时,心里还在想着,果然就碰到了掉队的周雪灵。向她眨眨眼:
“不错啊雪灵,比我想象的好多了,居然这会儿才捡到你。”
周雪灵哭丧着脸坐在路边,很自觉的把手递给顾颖鹿,说:
“我两脚疼死了,估计都磨出泡了。”
顾颖鹿把她拉起来,帮她拍拍屁股上的土,又顺手替她拿下了行军包,往自己肩膀上一扔,说:“再坚持一下啊,已经走一半了。”
周雪灵看顾颖鹿一人扛着两只行军包也觉得不好意思,顾颖鹿大喇喇的一挡,一边牵着她只管走,一边笑她:“瞧瞧你这副铁拐李的小样儿,还矫情个什么劲。”
没走一会儿,周雪灵吭哧吭哧的赖在地上不肯起来,顾颖鹿看看她,命令道:
“鞋脱了,我瞧瞧。”
一看,脚趾附近果然大大小小的都是血泡。周雪灵这下小嘴一扁,更加苦楚起来。顾颖鹿很有经验的从背包里取了一个小药包出来,先用双氧水帮她清理了一下,再把药棉撕开,用创可贴裹着,小心的敷在一些脆弱位置上,看看还剩下不少,又一股脑的全垫进周雪灵的鞋子里。打理妥当,拍拍她说:
“再试试看。”
小心翼翼的走了几步,觉得果然舒服多了。顾颖鹿看看天色,招呼说:
“咱们得快些了,掉队太远,到夜里就麻烦了。”
紧赶慢赶的总算在天擦黑时追上队尾,两人一起吃了些学校统一配发的干粮,小坐一会儿就又继续行军。起初还一起说说话,渐渐的就累的没了声音,周雪灵又要休息,顾颖鹿头也不回的阻止道:
“越歇越累,还有十公里就到了,乖,咱们一鼓作气,五公里的时候再歇会儿。”
周雪灵伸手拽住她的背包肩带,有些虚弱的说:
“鹿鹿姐,我肚子疼。”
顾颖鹿停下来,天已经黑透,看不清周雪灵的脸色,但从声音里还是听出不对劲来。陪着她坐下来,打开水壶递给她,碰到她的手时才感觉到有些发烫,急忙用脑门贴着她又仔细探了一下温度,这一惊非同小可,
“雪灵!你怎么在发烧?”
问清楚她肚子疼的部位,顾颖鹿用自己有限的生活常识已看出不妙来,她们掉队太远,周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漆黑一片,还好周雪灵带着手机,看看时间已近半夜,想起周雪涛出国在外,不敢惊动雪灵的父母,只得给岳少楠打了过去。等找到她们时,已是一个多小时以后,周雪灵疼得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抱着岳少楠不停的掉眼泪。
岳少楠被雪灵哭的手足无措,只顾着哄她,顾颖鹿又打电话托同学给负责拉练的教官带了消息过去,看岳少楠方寸大乱的样子有些着急:
“附近有什么医院吗?万一是阑尾炎就麻烦了。”
这才想起正事,赶紧打电话让魏东遥联系了医院,抱着雪灵回到车里,风驰电掣的开了过去,很快确诊,果然是阑尾炎。一直到把周雪灵送进手术室,顾颖鹿悬着的心才算稍稍放回去些。
这时才留意到岳少楠,看着他一动不动的坐在走廊暗处的椅子上,顾颖鹿轻轻走过去,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紧紧盯着手术室的指示灯,胳膊肘搭在椅靠上,双手交握在腹部,手指有些细微的在发颤。顾颖鹿蹲下来,伸出一只手按上他:
“东遥联系的是很好的医生,她会没事的。”
手术室的门忽然推开,护士焦急的问向他们:“周雪灵直系家属到了吗?”
岳少楠猛的拨开顾颖鹿按着他的手弹射过去,应道:“出什么事了?她父母大概还需要一个小时才能赶到。”
“唉,这怎么办?病人是rh阴性血型,病人凝血不好,手术中有些失血,但是这个血型血库里没有了,最近的库送过来也需要至少一个半小时……”
顾颖鹿也已经跟过来,截住护士的话:“不用找了,我就是这个血型。”
护士看了一眼顾颖鹿,有些犹豫的说:“你体重不够,大量抽血可能会受不了。”
顾颖鹿有些生气的说:“能抽多少就先用多少。”
从别的血库调血过来和等她父母过来的时间都差不多,而且,即使是等她父母过来,血型也未必就恰好能相配。再加上血液成分析离的时间,手术不等人,也只能如此,赶紧带了她去配血室,按照上限的400cc抽取了,护士忍不住嘟囔:
“病人的运气可真好,这么罕有的血型居然也能碰上。”
嘱咐顾颖鹿静躺休息,心里惦记着周雪灵的手术,等最初的不适过去后,仍强撑着往手术区回去。刚出电梯,就听到里面沸沸腾腾的一片,原来是周家父母已经赶到了,除了亲朋,还有一些部下摸样的人。夜半的手术区顿时热闹非凡,顾颖鹿看到指示灯灭了,知道雪灵的手术已经顺利完成。
见人群涌来,顾颖鹿闪身靠进安全通道的阴影处,躲在门后,从玻璃窗内默默看着他们众星捧月般将周雪灵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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