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执遇听到四周传来慌乱的脚步声,车厢内还能听到工作人员的说话声。
“快,所有乘客往前门方向走,赶紧撤离。”
现场一片人心惶惶,有人照亮了手电筒,先确定方向,“往这边,大家快走。”
只是刚经过了两节车厢,贺执遇就看到前面的人都在退回来。
“全是水,根本出不去啊。”
“完了完了,真的要等死了。”
水倒灌的速度很快,有人摸到安全锤,想要砸开门出去,但是看清楚了外面的状况后,几乎所有人都绝望了。
地铁并没有停靠在站台上,而是停在了隧道内,两边的出口都被堵死了,水流进来的速度越来越快。
孩子的哭声尖锐起来,“妈妈,我怕——”
宋相念坐在小屋内,稻田里插着几根长长的电线杆,村里的广播夹杂着雨声传来。“东村头发生山体滑坡,主路已经被封死,所有人不得出门。”
奶奶朝屋外面看眼,“这雨来头不小啊。”
宋相念有些慌,赶紧给贺执遇打电话,但她的手机并没有信号。
“奶奶,您家里有电话吗?”
“有。”
客厅的八仙桌上放了个座机,宋相念抱着试一试的心情拨通了贺执遇的号码。
悠长的嘟嘟声后,有人接通了。
“喂。”
“贺执遇,你别担心我,我在这里没事。”
贺执遇听出了她的声音,他原本焦急拧成一团的心总算松懈开,“你待在那里别动,千万别乱跑……”
现在外面很乱,路上更不安全。
宋相念答应着,“我还在奶奶家,很安全,等雨小路通了我就回去……”
但是她听到那头很吵,伴随着女人的哭声和尖叫声。
水漫延的速度很快,已经没过了膝盖,最要命的是车厢内越来越闷。
“有没有人救救我们啊?我还不想死……”
“妈妈,我想回家。”
宋相念心里涌起强烈的不安感,“贺执遇,你在哪呢?”
“很不巧,自己第一次坐地铁就被困住了。”贺执遇将这边的情况告诉宋相念,与其在瞒不住的情况下让她胡乱猜测,还不如让她心里有个底。
“不过别担心,报过警了,消防员很快会赶过来。”
“你为什么会在地铁上?”
贺执遇被身后的人狠狠撞了下,手机差点掉水里,“我就是乱跑的反面教材,别学我。”
“你要来找我,是不是?”
“宋相念,等我出去,你在那边注意安全。”
车厢内很吵闹,在黑暗之下,每个人的恐惧都被无形放大,贺执遇让她打了电话。
“马上没电了,要省着点用。”
“好。”
宋相念心急如焚地望着外面,屋里有个小电视机,她让奶奶帮忙打开。
地铁2号线的事正在实时报道,有一批人是最先跑出来的,记者正在采访工作人员。
那人信誓旦旦地说着,“车厢里都没人了,都在车道上往回走,目前来说乘客都是安全的。”
宋相念紧张地攥着拳头,贺执遇分明还被困着,而且从电话内可以听到,那一截车厢被困的人不少。
她真的坐不住,宋相念看清楚了地铁被困在哪个站台。
她找了一个塑料袋,将手机一层层缠绕起来,然后塞进了自己的包里面。
奶奶出来的时候,看到她已经撑开了伞,站在门口正回头看她。
“你要干什么去?”
“奶奶,我要回去。”
她急得丢下手里的菜,“你不要命了是吗?外面路都被堵死了。”
“您别担心我。”
“你这姑娘怎么不听劝啊?你看看外面这雨下的!你爸妈要是知道了,会心疼死的。”
宋相念站在水泥场上,溅起来的雨水很硬,是砸在她裤腿上的。
“会心疼我的人,现在已经被困住了,奶奶您看这么响的雷,他最怕这种天了。”
奶奶没能拉住她,宋相念跑得很快,伞被大风一卷,伞骨都折断了。
宋相念顺着来时的路往前走,村东头的路真的被滑坡下来的泥沙和连根拔起的大树给堵死了。
但这也不碍事,宋相念顺着树干爬上去,想要翻过这道障碍。
她身上和腿上都是泥沙,雨水砸得她眼皮都睁不开,宋相念两手抓到什么就是什么,借着力在使劲往上爬。
一道闪电炸开了天空,宋相念听到轰隆一声,泥沙再度冲下来的时候几乎将她整个人活埋掉。
她双臂撑在身侧,根本撑不起来,她只能尽量将脑袋抬起。
宋相念吃力地腾出一只手,将身上的泥沙全部拨开,这才从最高处狼狈地滚了下去。
她必须离开这,必须想方设法拦到一辆车才行。
地铁内,漫长的一两个小时,就像平时的一两天那么难熬。
水没过了贺执遇的胸口,个子矮一些的人已经撑不住了。
有人开始写遗书,有人开始放弃了。
外面是比湖水都高的雨水,车厢内已经开始缺氧,谁都不知道下一秒,整个车厢会不会被淹,所有的人是不是都要被活活淹死。
那一瞬间,贺执遇好像被拉回到了二十年前。
他全身连一点支撑的力气都没有,腿刚软下去,就沉进了浑浊的脏水中。
他被呛了口,旁边一名大叔拽着他的手臂,将他提了起来。
“坚持住。”
贺执遇大口地呼吸着,恐惧感是从心底最深处攀爬上来的。
“不能就这么放弃了,外面的人都在想办法救我们,想想你最亲的人。有时候生命就是这样,不光要为自己而活。”
贺执遇靠着旁边的扶手,他知道,一直都知道,有些恐惧是要靠自己去克服的。
大叔打开了随身携带的手电筒,那是这个车厢里面,唯一的一束光。
“你结婚了吗?”
贺执遇惨白着脸摇头,“不过我有喜欢的人。”
“表白了吗?”
贺执遇嗓音都带了些抖意,“她没答应我。”
“那就等出去以后,假如能够活着出去,你就重新跟她表白。”
贺执遇嘴角不由拂开,“那姑娘很固执,恐怕不会答应。”
“那又怎么样,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十次,死都不怕了,还怕被拒绝吗?”
贺执遇陡然扬了下头,他眉目俊朗犀利,眼睛里面被一束微光给点燃,“对,不用怕。”
只要活着,后半辈子那么长,他可以慢慢磨。
一个妈妈带着个孩子,原本还能让他站在椅子上,可现在水位越来越高,她吃力地抱着他,完全撑不住了。
孩子好几次都呛了水,年轻妈妈四下呼喊着。
“救命啊,救救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