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执遇同宋相念认识后的第二个夏天来了,高温炙烤着奄奄一息的绿叶,每一双经过的脚步都不愿多做停留。
贺执遇不光喜欢刺绣,还喜欢去一些偏远的城市,搜罗那些复有年代感却又即将失传的手艺做工。
宋相念跟着他下了飞机,两人没有住市内的星级酒店,而是直接去了名宿。
傍晚,旁边的小巷子内没什么人,宋相念在矮凳上坐着,点了一些吃的。
贺执遇有些出神地盯着不远处,宋相念跟着望去,看到一个老奶奶正坐在湖边,跟前还摆着个绣架。
老板娘走出来,身后还跟了个小男孩。
“妈妈,我要找奶奶去玩。”
老板娘有些不耐烦地出声,“跟她玩什么?一天到晚拿着根针,会扎几朵花有什么用?”
“我想跟奶奶学……”
老板娘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处来,“瞧你这点出息,滚屋里看电视去。”
男孩没动,老板娘放下手里的东西,踢了他一脚。
宋相念见状拉过了男孩,“让他在这玩会吧。”
“怎么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老板娘立马换了副表情。
“没事。”
老板娘用手在儿子的脑门上戳了下,“一个男孩,学什么刺绣,瞧瞧你跟前的哥哥姐姐,一看就是有本事的人。”
宋相念用手揉着男孩的脑门,“刺绣很有前途啊,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学得来的。”
“你看我家婆婆,绣了一辈子,除了一双半瞎的眼睛,换不来一分钱。”
贺执遇起身走了过去,老板娘回屋去准备剩下的小吃,他来到那个奶奶的身边,看到她正在刺绣的手腕有些抖。
男孩一溜烟也跑过来了,“奶奶,我要学。”
奶奶抬了下鼻梁上的老花镜,“这可不像你的动画片一样好玩,你能坐得住?”
“能啊,我可以。”
奶奶笑着将手里的针递给孙子,手指在绣布上点着,“就在这吧。”
小孙子从来没有接触过刺绣,就觉得好玩,“奶奶,我以后可以绣个奥特曼吗?”
“当然,绣什么都可以。”
宋相念注意到老奶奶包着头巾,看上去岁数很大了,后面盘了个发髻,一支简单素净的银簪子插在髻上。
头巾和腰带上的图纹看着有些奇特,贺执遇低身看向绣架上的构图,那也是他从未见过的。
“您这些图案,都是自己想的吗?”
老奶奶抬起视线看他,“你是谁?”
“我就是个路过的,不过对你这些构图很有兴趣。”
“你怎么又跑过去了?”贺执遇话语刚落定,就听到了老板娘的声音,男孩拿着针的手明显抖了下。
宋相念刚要拦一把,但老板娘已经气势汹汹地冲过来,照着儿子的后背就是一脚。
“你以后想跟个女人一样,在家绣绣花种种地是吗?”
奶奶心疼孙子,想要起身将他抱起来。
老板娘照着绣架又是一脚,架子歪歪斜斜差点散掉,宋相念赶紧将她拉住,“你别这样,行行出状元,刺绣这一行不是你想的这样。”
“我可不会让我儿子去学这玩意。”
奶奶坐着的那张椅子也倒了,贺执遇将它扶起来,他坐下身后调整下绣架,这才拿起掉在旁边的针。
别人看贺执遇,那就跟谪仙下凡一样,气质高贵,容貌出众,不过看这刺绣的架势,一眼就能知道是个内行。
“这边应该用戗针,这样可以深浅晕色。”
老板娘拎着儿子的衣领将他拉到跟前,“再敢给我拿针试试,我把你手给剁了。”
奶奶起身时,膝盖扭了下,她走到贺执遇身边,将他拉起来。
她仓促地收拾好东西,佝偻着身子离开。
两人回名宿的路上,宋相念故作轻松地问贺执遇。“你小时候遇到过这种情况吗?不被理解,不被支持。”
“没有,可能是因为我爸的关系,我跟我姐在他出事后,被迫分工。她接管公司,我继承他的手艺。”
当初贺执遇的父亲也是名震一时,子承父业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我看那个奶奶绣的东西不错,你很感兴趣吧?”
“不急,改天再来看看,现在她还在气头上。”
“嗯。”
宋相念答应着,只不过第二天一早,她没有惊动贺执遇就出门了。
这两天天气不好,一直在下雨,宋相念打着雨伞,刚走到街上,裤腿和鞋子都湿了。
她找到那家店,老板娘今天没什么生意。
宋相念放下雨伞,“请问昨天那位奶奶呢?”
“她啊,回老家了,说是不放心地里的东西。”
宋相念掩不住脸上的失落,“老家远吗?”
“不远,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就到了,你找她有事吗?”
“方便把具体地址给我下吗?”
老板娘抽了张便签纸,将地址一笔一划写上,“她脾气怪得很,跟一般人处不来。”
“没事,我就是看奶奶手艺好,想向她买些成品。”
老板娘即便听到这话,也没什么高兴的,那种东西又不值钱。
宋相念从没送过贺执遇什么像样的礼物,她好不容易找到奶奶的老家,家里没人,她打着伞穿过农田,问了好几个人后,才看见了奶奶的身影。
水稻已经都割完了,只是堆在稻田里面没有收上去,但现在雨下得特别大,奶奶穿着雨披正吃力的要将稻子都挑进屋里去。
宋相念见状跑了过去,田里面都是水,深一脚浅一脚的,很难走。
“奶奶,我来。”
宋相念接过担子,水稻都浸了水,特别重,头顶上方还有打雷声,闪电劈过了远处的屋檐。
她并不擅长挑担子,不过力气比老人大很多,哪怕摇摇晃晃,倒也勉强把田里面的稻子挑完了。
宋相念坐在小屋的门口,靠着一扇破败小门,两个肩膀火辣辣的,手都抬不起来。
“你谁啊?”奶奶换好了衣服,这才同她说话。
“您忘啦,我们昨天见过的。”
“那我也不认识你,你跑来给我做苦力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可没钱给你。”
宋相念身上贴着湿透的衣服,即便是夏天,但还是冷得打了个寒战。
奶奶正在屋里淘米,准备做饭,“活都干完了,还不走?”
“奶奶,”宋相念声音温柔,听着就像是撒娇一样,“你看我一个弱女子,干完了男人该干的苦力,你还不让我坐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