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秋嬗拿着一块红绢帕正穿针走线,按照靳朝的礼俗, 新娘子需得自己缝制嫁衣、喜枕、喜被。她向来对女红不大擅长, 如今要赶制这么多嫁妆出来,可真是为难她了。不过好在有叶秋妙和叶祎盈这两位心灵手巧的姐妹打打下手,速度便了许多。
叶秋嬗剪断线头, 一脸笑意地看向叶秋妙:“想不到秋妙妹妹的花公子如此情深义重,居然都跟着你跑到江南去了。”
叶秋妙似羞似嗔地睇她一眼:“别说他了, 莽撞得很,居然一声不响直接带着聘礼去我爹那儿求亲,可羞死我了……”
三姐妹齐齐笑出声来,叶祎盈给叶秋嬗换好线递给她,也开口道:“如此想来大姐夫和二姐夫岂不是同样莽撞,也是不打招呼便让媒婆上了门, 嘻嘻……”
“是啊!”叶秋妙立即接嘴道,“当初大姐姐为在石佛寺修行称病去了江南,我过关时是扮作大姐姐的模样的,没想到到了江南没多久,谢公子便跟来了……见大姐姐压根没来江南,当时那脸色可真是吓到我了……大姐姐,后来谢公子来石佛寺找到你了吗?可有对你做什么?”
叶家除了叶芳和何氏,其余人是不知她去了羌国的,为不让她们牵连其,叶秋嬗称慌说是被高僧算出有不可避之灾,需得在庙修行半年。
听叶秋妙提起此事,叶秋嬗嘴角僵了僵,片刻摇摇头道:“他没对我做什么。”只不过拿剑抵着我脖子而已……
叶秋妙松了口气:“没有就好,我以前一直以为谢公子是个儒雅温吞之人,那日骤见他气势迫人,着实把我吓到了。不过细细想来,谢公子对姐姐也算是情根深种了,不远千里下江南寻你,却发现被你蒙骗了,任谁都是要恼怒的。”
叶秋嬗点头:“是啊,我最后悔的便是没跟他道出实情,这次吸取教训,以后不会了。”她的那次不告而别导致谢芝后来两次隐瞒着她擅自行动,这让叶秋嬗深切体会到被人蒙在鼓里是什么感受,恐怕从今往后再也不敢对谢芝隐瞒什么了。
叶祎盈见话题逐渐沉重,心思玲珑地递给叶秋嬗一块绢布,笑道:“好啦,大姐姐别去想那些过去的事儿了,你如今出嫁在即,将来做了谢府的二少奶奶,你们夫妻同心,还怕姐夫不冰释前嫌么?”
叶秋嬗接过绢布,面带羞涩地笑了笑。
“是啊,看咱们姐夫送来的聘礼,十几个大箱子一个屋子都装不下,比当初郡主和亲的派头还大呢。”叶祎盈冲叶秋妙眨眼睛。
“谢家出手阔绰,咱们叶家也不差啊,幺叔伯给姐姐备的嫁妆,整个京城恐怕就属你最奢华了。”叶秋妙如今是知晓叶芳的底子的,她这次上京也有接手的意思。
“你们别取笑我了,他们谢家哪会在意这点银子,不过是成个亲,搞得如此大张旗鼓,恐怕外头的人都开始说三道四了。”叶秋嬗嘴上如此说道,心里却想到了别处。
谢家这次拿出这么多聘礼来,恐怕有向皇上明志的意思,散去家财只为求得一世安稳。她爹如今算是朝新起之秀,以后还有升官的机会,但谢家恐怕便得不到什么看重了。
不过千金散尽还复来,谢氏百年世家根深叶茂,即便在靳宸帝在位时黯然陨落,但百年之后也难保它不会东山再起,谢家避其锋芒之举不可谓不聪明。
在叶秋嬗沉思之时,叶祎盈忽的眉头一皱,掏出绢帕捂在口上,背过身去开始干呕。
叶秋嬗与叶秋妙同时一惊,忙上前去关切:“妹妹怎么了?可是吹了冷风发病了?”一边说着,一边轻抚其背。
半响,叶祎盈终于缓过劲来,抬起头却是满面嫣红。
“妹妹这是?”她二人不明所以。
叶祎盈羞涩一笑,张望片刻见左右无人,才凑到她二人耳边低声道:“我月前让大夫来看,说是有喜了。”
叶秋嬗和叶秋妙面面相觑,瞠目结舌:“这么?”
话一出口又发觉不该如此说,两张俏脸红成一片。
叶祎盈轻笑出声:“二位姐姐不必惊讶,你们二人早晚也要走这一遭的。”
她这句话让叶家二姐妹更加羞得无地自容了……
这夜,何氏让罗妈妈给叶秋嬗送了几本小册子来,说是出阁前务必要看的。等罗妈妈离去,叶秋嬗才好地翻开册子,入目却是两个肢体交缠的小人儿,吓得她惊叫一声扔到旁边去。
“哎哟,姑娘别啊,这是新娘子都要经历的一遭,您如今不弄明白了,以后到了姑爷那儿夫妻不和睦可如何是好。”冯妈妈在一旁劝道。
叶秋嬗只得涨红了脸,又将册子捡起来翻看……
……
晴空万里,蝉鸣声不绝于耳。眼见着婚期越来越近,叶秋嬗仍淡定自若地坐在窗前修剪花枝,丝毫不见新嫁娘的羞涩不安。
剪下一处多余的枝叶,眼前忽地垂下一道阴影,遮住了她的光线。
抬眼去瞧,率先入目的是一把黑亮的头发,往上看是一张倒着的人脸。
人脸冲她咧嘴笑:“秋叶,皇上把你身边的暗卫撤走了?”
叶秋嬗皱眉,看着他挂在房梁上一荡一荡地:“谢大人就这么喜欢倒挂金钩吗?”
谢芝笑出声,从房梁上跳下,刚要开口说什么,然而却被她毫不留情地关在窗外。
“嗯?秋叶你关窗作甚?”
他轻叩窗门,里头传来叶秋嬗闷闷的声音:“谢大人避避嫌吧,都说男女定亲之后不可见面的,不然犯了忌讳。”
谢芝不屑轻哼:“忌讳?他们还说未婚男女不可同堂进食、不可同塌而眠,你我可是在意过这些忌讳?”
窗户啪地打开来,叶秋嬗探出脑袋左右张望,见四周无人才抬眼瞪向谢芝,低声斥道:“胡说!谁和你同塌而眠了?”
谢芝见计策得逞,笑得十分得意,目光从叶秋嬗的脸上转移到她耳边:“你的遗症好全了吧?现在双耳可还会嗡鸣?”
“回京路上便好了。”叶秋嬗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干脆在窗前坐下,以手撑住下颚,看着谢芝。
“我那时担心你回京晚了耽误了医治时机,所以才让禁卫马加鞭送你上京。”
“那你既然担心,为何不同我一起回京?”叶秋嬗反问道,她心知谢芝去羌国是有事要善后,但内心里还是有些埋怨他没对她开诚布公。
果真,谢芝脸上浮起歉意:“抱歉,那时师父和三叔还在羌国,我察觉到一些异常,所以想回去急于求证。还有送你出羌那件事,我也没同你商量便擅自行事,如今想来实在欠妥,今后不会再犯了。”
叶秋嬗沉吟半响,直起身来正色道:“你不必歉疚,我之前也有一次将你蒙在鼓里,真论起来也算是扯平了,只是往后我们需得开诚布公,不可互相隐瞒了。”
谢芝从窗外探进来,垂首凝视着她,低声笑道:“秋叶说得对,得卿这般善解人意、大度豁达的夫人,真是谢某人前世修来的福气了。”
叶秋嬗立时红了脸,瞪他一眼:“谢大人不止官位升了,连脸皮的厚度也更上一层楼呢。”
“不敢在夫人面前自称大人,叶大人才是真大人。”谢芝站在窗外,一本正经地朝她一鞠,若是旁人看着还真像是下属在对上司行礼。
叶秋嬗又气又笑,没忍住伸手推了他一把:“行了你,果真是个宝气,走吧。待会儿若被冯妈妈她们撞见了,我可真是说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