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地板上的花纹都数的清清楚楚。
但就是那样,我还是原谅了刘海雯。
我也不能将去日本的事说给妈妈听,怕她担心。只能撒谎了。我告诉她厂部组织新员工去外地培训,可能要住几天。而我恰巧在那张名单内。
妈妈刚开始反对,认为我不过是暑假工,又不准备长期工作,去不去无所谓。可以向厂部说明情况。
“妈妈,你常常教育我做事情要有始有终。而且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要抱着应付的态度。既然要完成学校里的职业体验作业,那就要有模有样。”
经过我一番伶牙俐齿的狡辩。妈妈相信了我说的话。
我还告诉妈妈关于工厂被林氏收购的事。妈妈知道这个事情,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她慈爱的拍了拍我的头。
似乎在回忆过去的种种。
她曾工作过的地方,奉献了十几年的青春。
有很多人来过,也有很多人离开。
“在那里上班适应吗?”妈妈问。
“还好。”
我不会将发生在那里的不愉快说给妈妈。让她再添烦恼。也许我并不是听话懂事的女儿,但我会尽力去做个让她放心的女儿。
我趴在门框上,听着楼梯处传来清晰熟悉的脚步声。
是张宇,他下班回来了。最近,他下班特别晚,都没好意思找过他。
我兴奋的打开门。刚好看到张宇正准备拿钥匙开门。他手里还提着一份从饭店打包的饭菜。
看到我,明显一惊。
“你要吓死我。”他带着埋怨的语气。我知道他不是真心厌烦我。
这么多年,我们早习惯了对方的优缺点。
他不会嘲笑我说不好普通话。
即使气急了,也不会拿“我怕黑”这件事说事。
他继续开门,我跟在他后面进了屋。
客厅里一片黑暗。张宇打开了灯。
“叔叔阿姨不在家?”我问。
“嗯。他们今天值夜班。”
“所以你就趁他们不在家,又去外面吃不健康的东西。”我打趣他。
他斜眼看了看我。不说话。
“喂,张宇,明天我要去外地职业培训了。”
“职业培训?去外地?”
他一连用了两个问号。倒让我没有说谎的勇气了。
但我要有骨气,在他面前不能那么怂。
如果说出实话,他肯定会阻止我。而且说出的理由,我都不可能听懂。
“是。是。我不是给你说过了。那个刚上任的老板林木节,他对职业培训这一块特别看重。”
他坐在餐桌旁,打开饭盒,开始吃饭。我笑嘻嘻的凑过去。
“那我不在的这几天,帮我照顾一下我妈。”
“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一直想看你来着,你不是一直很忙吗?在医院实习的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有趣好玩?我也想穿上白大褂当一次白衣天使,等明年暑假我就去医院打工。成不了医生,那就做护士。”
“医院可没有你想象的美好。太多悲欢离合是在医院里发生的。”他说话的语气变了。很伤感。
“怎么了?张宇。”
“我身为一名医生,有时候却只能看着病人经历着病痛的折磨,然后离开人世。而我无能为力。”
张宇就是太善良了。
他见不得太多不幸的事。有时候觉得他选择做一名医生是不是太过鲁莽草率。
医生不是万能的。做的每一次手术都存在着风险。
这是他第一次去医院实习。那些在书本上学到的理论知识都要实践一遍。或许在学校里为小白鼠做过手术。当他穿上白大褂,成为一名真正的医生,他手上的刀有可能决定着一个人的生死。
“今天,我陪护了20天的患者去世了。每次上班去看他,他都会亲切的喊我小张。他与癌症抗争了很多年,他也很坚强的活着。我曾想他在坚持一下,过了这个夏天,或许就会有所好转。但是他还是没有熬过这个夏天。蓝蓝,人只有在面对死亡时,才会懂得活着的意义和价值。我开始惧怕我不会成为一名好医生。因为我痛恨离别。”
第一次,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无言的落寞和忧伤,像能将我融化一样。我记忆里的张宇比谁都要阳光。他坚韧的没有弱点。
我努力想营造的快乐气氛崩塌了。因为他不知道我在费力的说着慌。
他不知道我内心的不安。
我想说给他听。但我克制住了。我总得要成长一次。即使是最坏的结果。
他站起身,将没吃完的饭菜连同饭盒扔进垃圾桶。
“想开一点。张宇,人一生会经历很多的离别。旧人的离开或许是为了迎接新的到来。”
“我只是有点难过。我想挣很多很多钱,多到可以为父母将来换器官。这样他们永远不会离开我。”他说。
我明白他的心情。看来这位患者的去世对他打击挺大。为了能治好叔叔的咳嗽病,他专门学了医。他的孝顺,我一直都知道。但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态,谁也无力更改。
我站在他旁边。看他忧愁的望着窗外。窗外耀眼的霓虹灯闪烁着我们的眼。
“你会帮我照顾妈妈的,对不对。”
“嗯。”他轻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