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嫣平日里在府上的时间颇多,看书打发时间最好不过。她本也有意多买几本书,毕竟江南流行的话本与京城的颇不为同,读起来倒也新奇有趣。
只是即便这样也不必日日都来书肆,且一坐便是一两个时辰。
余嫣总觉得萧景澄此番来江南并非他口中说的那般简单,甚至来看外祖父母也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他这人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绝不像是会日日来书肆浪费时间之人。
只是余嫣不敢追问,只能乖乖听他的话,将满腹的疑惑都压了下去。
那一日他们又在书肆泡了半日,消磨了时间后买了几册书回去。萧景澄还同掌柜得多说了几句,特别是付钱的时候,竟不像从前那般爽快,反倒与他套起了近乎。
“你看我们日日都来帮衬,今日可否便宜几文?”
那老板仔细盯着萧景澄看了许久,笑道:“客商这话说得倒叫我汗颜了,只是您也知我们这是小本经营,每一本书利润都薄得很。若再便宜便当真是白送了。”
萧景澄只但笑不语,望着老板始终没将手中的银钱递出去。老板被他看得颇为紧张,冷汗都流了下来,最后只得妥协道:“那今日便给您把零头抹了吧。您可小声些别声张,若人人都叫我抹零,我这生意也是做不下去了。”
萧景澄点点头,将钱递上的时候身子往前一倾,附在老板耳边轻声说了句“多谢”,片刻后才77zl笑着直起身子。
余嫣在一旁全程看这两人交谈,不知萧景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虽说他俩这几日出来打扮都颇为素净,但还是能看出家中不是缺买书钱的人,为了几个铜板与老板讨价还价,这一点儿不像萧景澄的作风。
尤其是方才那一下,看起来不像是同老板道谢,倒像是在说悄悄话一般。
王爷究竟在搞什么?
那日回到家中萧景澄不像往日般留在书房内陪她画画习字,只说有事便去了前厅。余嫣便一个人留在房内翻刚买来的话本。
翻着翻着便犯了困,倚在榻上眯了一会儿,待醒来时天色都暗了下来。
李家侍候她的丫鬟进到屋内,同她说今日不必去前厅用饭:“老爷夫人有些倦了,今日要早些歇息。让姑娘在房内用膳便可,姑娘可要这会儿就用膳?”
余嫣看了眼外头漆黑的夜色,问道:“王爷呢?”
“王爷离府还未归来,临走前让姑娘自行用膳不必等他。”
余嫣心里咯噔一下,压在心头几日的那块石头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虽不知萧景澄去办什么,却也猜到一定与公事有关。
他在京城每日忙碌不休,哪里像是有功夫来江南游玩几月之人。此番前来必是有要事在身,余嫣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便唯有乖乖听话留在府中等他回来。
于是她点头道:“传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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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江南小镇虽未下雨,夜风却吹得比往日更凉几分。
一片乌云遮挡住了最后的一丝月色,令这漆黑的夜更浓重了几分。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突然出现了一盏灯笼,半明半灭的火光看起来颇为瘆人。
过了片刻从街角的另一处又冒出来一盏灯笼,两个提灯之人越走越近,彼此心照不宣地朝对方走去,最后双双顿步,停在了一处宅子的后院处。
其中一人看了另一人一眼,两人随即吹灭了灯笼里的烛火,然后腾空跃起跳入院内,朝着正院的方向飞快跑去。
这两人落地声音极轻,哪怕跑得再急也只有细微的沙沙声隐没在夜风里。很快两人进了正院,停在堂屋前急促地敲了下门,那让便从里面打开,露出白日里余嫣去过的那家书肆的老板的脸来。
他看了漏夜前来的两人,面色一沉将他们放了进来,随即关上门紧张道:“你们来找我做什么,大晚上的也不怕被人发现。”
“顾不得这许多了,事情紧急今日这一趟我必须来。”
说罢看向身边的同伴:“你说是吧。”
同伴也点头:“自然要来,难道由着你跟那郕王眉来眼去,最后将我们都出卖吗?”
书肆老板脸色一白,怒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岂是这样的人。他不过是来我铺子买书,难道我还要将人赶出去不成。我既开了这家书肆,便要打开门做生意,若做得不像引人怀疑,那才是大祸临头。”
“卖书便卖书,你与他说那么多话做什么。你们白日77zl里凑那么近,可是在说什么悄悄话?赫连勃,你别忘了自己是什么人,忘了你当初对单于效忠时说过的话。”
书肆老板大惊,赶紧去捂他的嘴:“你胡说什么,这名字岂可随便提。你我来中原这么多年,容貌性格习性都与中原人无异,唯有这名字还未变。你再大声嚷嚷别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便不客气,要打架不成?老子在这菜都淡出鸟来的地方待够了,早就不想待了,不如归家搂着老婆孩子过日子去。这么多年我那孩儿都要比我高了,我却连他的面都见不着。”
三人一说起这个皆是沉默,片刻后另一人又看向书肆老板:“你别是待得久了生了异心,忘了你部落里还有老婆孩子,把这里的江南婆娘当成知心人了吧。”
“怎么会,我一刻也没忘了他们。”
“那你与郕王究竟说了什么?他为何日日去你书肆,他是不是许诺了你什么好处,要将我们连根拔起?你不会把京城跑来投靠我们的族人都出卖了吧?”
“胡说,我自然将他们藏得好好的,那郕王也不止来我书肆,你的胭脂铺他的茶叶行,他不都去了吗?”
“我们可不曾与他说什么悄悄话。”
书肆老板此刻真是有口难辩,明明只是一声道谢,不过离得近了些竟叫族人对他起了疑心。
这个传说中人人畏惧如虎的郕王,不会是有意害他吧?
老板正这么想着,外头突然亮起了火光,紧接着便是一阵快速逼近的脚步声。
三人见状彼此对视一眼,心里都道不妙,书肆老板随手冲进屋里从床底下扒出几件兵器,扔给两个族人一人一件,随即喝道:“他们将我们包围了,今夜定要杀他个你死我活。”
话音刚落房门便被人一脚踹开,紧接着便听一道寒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几位老板半日不见,别来无恙?”
外院亮如白昼的火光里,萧景澄如神祗从天而降,那面如冠玉的脸此刻看在那三人眼中,却如暗夜修罗般叫人心颤。
果然,郕王一早便盯上了他们,今夜特意来了瓮中捉鳖。
完了,当真是全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