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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这个故事,发生在江淮还不姓江的时候。

如果可以选择,江淮更希望做一个坏孩子。很多个夕阳西下的傍晚,他幻想着和其他孩子一样,骑上单车冲向太阳的方向。那样的话,风一定会把他的衣服吹得紧贴在身上,像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滑过他的躯干,乃至身体的每一个器官。

那只手可以抚摸他,同样的,也会在抚摸中弄脏他的衣服。他害怕推开家门时母亲的训斥,或者醉酒的父亲吵着检查他的作业,更多的时候,矛盾焦点并不在他身上。他记得十岁以前,自己家里少有玻璃和陶瓷餐具,因为总是过不到两个月,母亲就会把这些东西全数摔得粉碎。

阳台上有一只搪瓷茶杯,上面有一块很大的、搪瓷脱落的斑驳痕迹。他有时盯着那块伤口发呆,仿佛一个美人脸上丑陋的疤痕。后来搪瓷杯里落了灰,夏天到了,雨水从窗缝飘进来,那杯子里就长了一朵花。

是一朵蒲公英,在贫瘠的土里艰难地生活着,江淮在里面又添了些土,时不时浇水。后来蒲公英开花了,小小的,黄色的一朵。

江淮在日记里写:“我的蒲公英开了,爸爸妈妈很久没有吵架,花一开,一切都好起来了。”

秋天来了,那朵花变成一个毛茸茸的球,江淮不舍得吹,就趴在阳台静静地看。忽然有一阵很急的风吹进来,原来是醉酒的父亲推开了家门。那阵穿堂风吹散了蒲公英圆圆的小脑袋,没来由地,江淮突然觉得很委屈,他坐在地上抽噎,却挨了父亲重重一脚:“哭什么哭,老子还没死呢哭什么丧!”

母亲从卧室冲出来,她红肿着眼睛,好像一只发疯的狮子,她说:“你打啊,你打死他吧,有种把我们娘俩一起弄死,你不是有这个能耐吗……”

江淮听着他们用恶毒的话相互讥讽,竟然莫名生出一种可笑:明明婚纱照还挂在墙上呢,那么好看的笑容,怎么现在就变了呢?

他想,这就是大人的爱情吗?

他厌恶婚姻。

杯子饭碗噼里啪啦摔在地上,等他们摔得没什么可摔了,父亲终于记起阳台还有一个搪瓷茶杯,后来那只杯子砸到母亲头上。土洒了一地,蒲公英埋在土下面,母亲怒极反笑,说:“离婚吧。”

然后母亲收拾了衣服,装满一个巨大的旅行袋,她拉着江淮去法院,她说:“记得,离你爸爸远点,以后不要成为他那样的人。”

江淮似懂非懂。

一个很黑的晚上,连星星也没有,母亲带着江淮打车去s市的舅舅家,她收拾了大包小裹那么多行李,又出奇地买了好多零食。她说:“到了舅舅家要听话,以后别人问你叫什么名字,你就说你叫江淮,是舅舅的儿子,乖啊。”

江淮听得懂她的意思,可是他没哭也没闹。他说:“妈,你去哪儿?”

“去中国香港。”

“那里离这里远吗?”

“很远,要坐火车,然后坐船。”

“那你还回来吗?”

母亲没说话,他哈了一口气,在车里结成白雾。

“等你二十岁时,妈妈会回来看你。”良久以后,母亲说。

江淮就听话地不去追问。

舅舅家只有一个女儿,比他小两岁,叫江唯尔,白白胖胖的,让人一看就喜欢。血缘的力量的确强大,去超市或者出门下馆子,总有不熟的人问江爸爸江妈妈:“一儿一女啊,真好,两个孩子长得真像,都是一样可爱。”

江淮比江唯尔听话,他清楚地知道这个家庭对自己来说是多么来之不易,他爱干净,懂礼貌,房间总是收拾得整整齐齐,而且功课又好,江唯尔的学习却很差,江爸爸去开家长会,回来时总要给江淮买礼物,给江唯尔的却只有一顿思想工作。连江妈妈都说:“要是江唯尔有江淮一半那么让人省心,我这个当妈的就享福了。”

就这么长到十八岁,母亲的形象已经在他心里化成一片模糊的影子,但是他清楚地记得她说过,等二十岁时,她会回来找他。

午夜的微风吹动湖水,灯光倒映出一片片琉璃似的涟漪。

江淮今年二十一岁,母亲的承诺却并没有履行。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他想,母亲应该有新的生活了,可他还是希望她能回来,哪怕几天也行。他的童年缺了一个口子,那个口子来源于没有骑过的单车,来源于破碎的饭碗和水杯,来源于那个下午被风吹散的蒲公英,还有不知所终的父亲和母亲。

如果可以,江淮还是想做一个坏孩子,肆意的、坦荡的。他好像过早地抹杀了孩童的稚嫩,反而被套上一个名为乖巧和优秀的壳子。就像契诃夫笔下的别里科夫,他江淮,也成为一个活在套子里的人了。

手机响了。

“山海,你相信这世界上有永恒不变的爱情吗?”

江淮迟疑了,仅仅是片刻,他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

这次,尤秒没有问为什么,她也没有争论。爱情太过奢侈,本身就是稀有品,她毫不怀疑,这个屏幕对面的山海,甚至自己喜欢的江淮,他们从未拥有过真正的爱情。

所以她懒得再解释。

“我喜欢一个人,他叫江淮。”

尤秒打下这行字,思量许久,最终还是摁下删除键,一字一字地删掉了。

我喜欢你,这就是我的秘密吧。

第二日,苏童请了半个月的长假回家,《阮玲玉》的女主角理所应当地成为尤秒的囊中之物。随着女主角的敲定,男主角也很快确定,由江淮扮演男一号唐文山,靳风则成为男二号张四达的扮演者。

尤秒花了一夜时间研究剧本,这故事要说复杂倒也不复杂,不过是一个拼命改变自己身份的女子,遇上了一个由爱生恨的男人,错付了一个不愿相信自己的懦夫,最后落得服毒自尽、香消玉殒的故事。

“人言可畏。”

阮玲玉这样说。

尤秒默默叨咕了几遍,却始终不解其中深意。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剧本改编自真实故事,她实在很难理解一个人如何被流言和舆论逼迫至死。这么一想,她就更难以消化台词中隐藏的情感。

思量再三,尤秒打开了江淮的微信对话框。

“学长,有时间吗?”

“嗯,什么事?”江淮的回复简短且直接。

“我还是不太懂这个剧本,”她问,“流言能杀死人吗?”

对话框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可是很快又消失了,尤秒等了许久,江淮都没有回答她。

“你真的认为,杀死阮玲玉的是流言蜚语吗?”快熄灯时,江淮终于这样回复她。

这下轮到尤秒说不出话了。

“明天排练就好了,别想太多,今晚熟悉熟悉台词,早点睡吧。”良久以后,江淮如是说。

受江淮一句话的影响,尤秒本以为排练了就可以万事大吉,没想到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大幕拉开,舞台的灯光逐渐亮起,身穿白色婚纱的阮玲玉与西装革履的唐文山耳鬓厮磨。她抬起头,看着身边这个男人英俊的侧脸,悄声问:“文山,你爱我吗?”

“我的每一声心跳,都在诉说我对你的爱。”唐文山温柔地携过她的手,紧贴在自己胸口的位置。

阮玲玉忽地躲开,她站起身,眉眼间净是小女人的俏皮:“那,文山,我要让你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也许是我俗气,可我一定要这么做。”她伸手抚摸唐文山的脸,“文山,我想与你拜一拜菩萨……”

“卡!”

一个尖锐的女声叫停了排练。

“感情一点都不到位,尤其是尤秒,你在演人偶剧吗?”冯薇背靠着后台的亚克力装饰板,双手环胸,语气冷漠,“老江你也是,什么情况,状态完全不对。”

她嘴角一抽:“你们是恋人,热恋啊朋友,现在你们要结婚了,难道连一点激动都没有吗?我看你俩演得不像新婚,像二婚。”

一直在旁边候场的靳风凑上前来,故意笑得谄媚:“学姐,尤秒她是没什么经验,要不您先来一遍演示一下?”

冯薇一个外联部的人,对话剧表演的专业知识不甚了解,当然知道靳风是故意难为她,便冷着脸不再说话。

“不用冯薇演示,我来吧。”

乔棠不知何时出现在排练场,她换了一身暗红色的长裙,踩着带细钻的精致高跟鞋。灯光之下,她仿佛一只精灵似的,三两步走上舞台,来到尤秒身边,小声道:“注意看我怎么演。”

尤秒点头,跟着靳风退到候场区。

“我要你和我跪下,同我拜一拜菩萨。”乔棠的眼神一瞬间温柔下来,而那张脸依旧是风尘的,唯独眸子格外清澈,她牵着江淮的手一点点跪下。

“小声点,”她说,动作旋即轻柔了几分,“不要吓走了爱神。”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极其轻、极其缓,却每个字都能让人听得清楚,仿佛在回忆一个甜美的梦似的,她说:“那年在普陀山,我遇见菩萨,遇见爱山,也遇见你……”

靳风见尤秒看得入神,开玩笑地偷偷用胳膊肘碰她:“喂,看出来了吧,什么才是真正的演技。”

靳风的语气中满是赞赏:“这个姐姐可不是一般人,她呀,厉害着呢。尤秒,你要是公演时能达到这个状态,咱们的演出就成功了一半了。”

尤秒“嗯”了一声,只是声如蚊蚋,听不出感情。

“差不多就这样吧。”乔棠示意尤秒上台,“你过来,有几个地方我要专门和你说一下。”

江淮接了个电话,急匆匆换了衣服就走。乔棠倒没说什么,只是带着尤秒来到远离工作人员的观众席上。

“感觉怎么样?”乔棠喝了口水,随后问她。

尤秒低头看脚尖,终于鼓足勇气,回答道:“学姐,我演不出阮玲玉的状态,要不还是换一个人吧?”

乔棠突然笑了,但是那笑绝不是带着讽刺的笑,她说:“你可是我们的女主角,话剧女主角临阵脱逃,这有点说不过去吧?”

她看尤秒欲言又止,紧接着问:“还是说,你不喜欢演话剧?”

尤秒赶紧摇头:“不不不,我很喜欢,可是……”

“那就没有可是。”乔棠会心一笑,“喜欢的事,立刻去做;对于喜欢的人,立刻就去追。”她的语气不像是质疑,反而更多了一种关切,“你喜欢江淮?”

尤秒愣了一下,下一秒,脸颊上就飞起两抹诡异的绯红。

乔棠仍旧笑着,语气难得温柔:“江淮这棵铁树呀,看来也要开花了。他可是不少女生心里的白月光呢。”她粲然一笑,“当然,也包括我。”

“啊?”尤秒颇为震惊。

“可惜我这阵春风吹不动他这棵铁树。”乔棠有些羡慕地看着尤秒,“你放心,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江淮接了一通电话。

江妈妈难得激动:“江淮,你快带着唯尔回家,现在就回来。”

“怎么了?”江淮手忙脚乱地换演出服,慌乱间手指不小心触碰到免提键,江妈妈的声音就迫不及待地从听筒飞出来:“你妈妈回来了,一会儿咱们全家人出去吃饭,你快点准备一下!”

一路上,江淮都在盯着车窗外的霓虹灯发呆,即使出租车上的江唯尔一直在喋喋不休,他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毒舌地怼回去。

她回来了。

他对“妈妈”这个词并不陌生。他觉得很可笑,自己明明是一个镇定的人,却在此刻疯狂地紧张起来,无法控制。

她回来干什么呢,带自己离开?不,不会,还是说只是为了看看自己?她应该已经有了新的家庭了吧,会不会有一个更乖巧听话的儿子呢?江淮不知道。

“哥!哥!”江唯尔叫他。

“啊?”江淮的思绪被一瞬间拉回现实,“怎么,到了吗?”

“我和你说话你都听不见。”江唯尔嗔怪地说,“哥,姑姑这次回来,不会是要把你一起接过去吧?”

江淮没说话,既不肯定也没否认。

江唯尔突然从侧面抱住他,一股栀子花的香味从她身上飘出来。这香气让江淮不自觉地想起那个少女,在未辛湖边,在医院里,在送她回宿舍的路上……

“哥,你能不能别走啊?”江唯尔声音细细弱弱的,一点不似往日那般乖张。她的语气更像是恳求,可怜兮兮的,“要是你走了,我自己一个人多没意思,再也没有人照顾我,给我打抱不平了。”

“现在知道舍不得我了?”江淮故意逗她。

“当然舍不得,”江唯尔气鼓鼓地看他,接着说,“虽然你脾气讨厌人又毒舌,但是……但是只有你有资格把我亲手交给我的如意郎君。”

江淮有意躲避她的目光,并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太优柔寡断。

“我已经习惯什么都靠着你了。”江唯尔趴在他肩上,小声说,“从我八岁那年开始,你第一次出现,我就认定你这个哥哥了。

“我也很喜欢和别人炫耀,我有一个哥哥,他成绩好人也好,什么都好。”

江唯尔突然笑了:“好像如果这么说的话,别人就会相信我这种坏孩子也有好的潜质。”

“乖,”江淮安慰她,“你放心,我不走。”

“真的?”江唯尔眼前一亮。

江淮点头,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我怎么舍得丢下这么可爱的妹妹呢,对吧?”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江唯尔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对了,”江淮突然问了一句题外话,“你今天用的什么香水,还挺好闻的。”

“啊,这是尤秒的香水,我偷偷拿的。”江唯尔露出小狐狸一样狡黠的表情,“不许和她提啊,她可宝贝这瓶香水了。”

在稍纵即逝的诧异后,江淮微微一笑,默不作声。

其实在这之前,江淮曾无数次幻想过再见到母亲的情景,但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时,他还是怯懦了。反而是江唯尔,乐得像过年一样,喜气洋洋地挽着江淮的胳膊穿过车流纵横的马路,来到聚餐的酒店。

“哥,你这一路怎么这么安静啊?”江唯尔问他,“是不是要见到姑姑,紧张了?”

“少说废话。”江淮白她一眼,却难掩嘴角的笑意。

“嘁,不让说拉倒。”江唯尔早已习惯了江淮的冷漠对待。

包厢门打开的一瞬间,江淮并没有立刻看到母亲,他像往常一样和江妈妈寒暄,这才注意到餐桌另一侧那个打扮得优雅知性的中年女子。

“这傻孩子,看什么呢?”江妈妈拍拍他的肩膀,“快去和你妈说说话。”

江淮本想脱口而出的“妈”字,硬生生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挡在嗓子眼,尴尬了半天才在母亲身边坐下。反而是母亲打破这样的尴尬,她夹了一只油焖大虾放在江淮碗里:“快吃吧,我记得你小时候特别喜欢吃大虾的。”

“嗯,好。”江淮怔怔地看着碗里那只虾,洁白如玉的瓷碗,金黄泛红的虾肉,往事历历在目,疯狂地挑逗着他的视觉和记忆神经。

“妈。”

他终于说出那个字。

母亲愣了一下,再回过神时,已经开始慌张地拿纸巾擦眼泪。

“好不容易见一面,这怎么还哭上了呢。”江爸爸讪讪地笑,“快吃啊,一会儿菜都凉了,快吃快吃。”

“吃什么吃啊,先让孩子和采萍叙叙旧。”江妈妈伸手打了一下江爸爸,只是动作轻柔,更多的是嗔怪。

江采萍,是江淮妈妈的名字。

最后还是江唯尔打破了这种古怪的氛围,她问:“姑姑,你这么多年过得怎么样啊,我哥一直都很记挂你呢。”

“我啊,”江采萍难得笑了笑,“我在那边一切都好,也结了婚。”

顿了顿,她对江淮说:“对了,你弟弟今年也要上高中了。”

江淮正在夹菜的筷子停顿在半空中,那一点慌乱很快便被他隐藏在心中,反倒是江唯尔,听到这句话后不住地打量江淮的脸色。

“吃饭吧。”江淮注意到江唯尔的目光,沉声对她道。

江唯尔就“哦”了一声,旋即乖乖低头吃饭,再不多说一句话。

“其实我这次回来,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办。”江采萍把目光投在江淮身上,语气恳切,“江淮,你可一定要帮帮妈妈,帮帮你弟弟啊。”

江唯尔眉头一蹙,余光偷偷看向江淮,她注意到江淮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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