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辞没有夸奖,只是任由他示好,说不上是接受还是不接受。
李瀛眸中浮出自嘲:“我送的东西,就只值一个‘嗯’?”
他何时也会计较这些了?云清辞眉梢微扬,又很快露出笑容:“陛下送的东西,自然千好万好。”
他恭敬起身:“臣谢陛下恩……”
李瀛一把将他按了下去,云清辞的肩膀被他握住,听他沉声道:“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云清辞露出更加迷惑的神情:“陛下想听什么?”
“……”要他说,他自然是说不出来的。
堂堂一国之君,尊严大过一切,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向任何人乞讨。
何况那些话在他眼中曾如济济牛粪,令人食不下咽。
云清辞打量着他,李瀛也在观察他,他们都不明白,为何对方会做出种种不合常理的举动。
为何最熟悉的两人,却再预测不到彼此的行为。
第6章
以前的云清辞总喜欢说一些没什么价值的话,至少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这样觉得。
云君后只要一见到陛下啊,那嘴就像是抹了蜜,分明方才还是令人胆寒的模样,但回到李瀛身边,就会立马变得像春日湖里的水,软的一塌糊涂。
曾经,他的温柔乖顺与绵绵情意,会毫不掩饰地传达给李瀛,好像生怕他不知道他爱他,不知道他在他心里是特殊的——并且只给李瀛。
但现在,他的种种反应,就像是把李瀛从那个位置踢出去了,分明还是那副温顺的模样,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远。
宽大的玄色袖口抬起,李瀛缓缓朝他放在膝盖上的手靠近。云清辞忽然抬手,推了一下脸侧的暖耳,似乎是无意,又好像是有意,避开了他的接触。
指尖蜷缩,李瀛眉间聚起,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这个理由可以让他光明正大地去拉云清辞的手,后者却直接将双手一起背在了身后,他垂下睫毛,轻声道:“有劳陛下挂心,臣一切都好。”
有劳……
李瀛蹲在他面前,手指搭在一侧石桌,从下往上看着他:“我是你什么人,你何时,竟要与我这般生分?”
李瀛曾经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曾经是他视若珍宝的男人,是他认为会伴他一生的……夫君。
但也只是曾经罢了。
云清辞睫毛闪动,唇瓣轻抿。
他在委屈。
李瀛心中刺痛,他站了起来,呼吸微重。云清辞记得他有这个毛病,生气愤懑却无从发泄的时候,便会在室内走来走去,伺候的人则伏在地上瑟瑟发抖,一直等到他想到解决方法,或者挥袖推倒屏风掀翻桌案,把火气发出来。
这个臭毛病,从他登基不久就有,他十三岁登基,很多老臣看在他年纪小,拿资历压他,这素来是李瀛的心病。
云相当年下跪那次,对他来说,一样与压迫无异。
云清辞坐着没有动,他以为重活一世可以看透李瀛,可惜还是不行。他已经顺着他了,不去招惹他了,李瀛却又在因为他与他生分生气了。
这不是他一直期望的么?
忽有一道阴影从上而下,云清辞下意识仰起脸,男人高大的身影弯了下来,手臂撑在他身后石桌,呼吸几乎喷在他脸上,然后他伸手,拨开了云清辞的帽檐,目光落在那道疤上。
云清辞肩膀后缩,帽檐被掀起又盖上。
他额头的伤并不严重,这会儿已经结痂,但在瓷白饱满的额头上,依旧有些突兀。
李瀛看了他片刻,自行搬来了木凳,在他身边坐下,又从袖中取出一个浅口小瓶,道:“这是南疆进贡来的疗伤圣药,我帮你涂些?”
“臣家里有药,虽不及陛下的好,但治好这点小伤绰绰有余。”
“你的手呢?”
“臣自己做的傻事,自己能兜得住。”
李瀛捏着药,沉默了一会儿,道:“这次,是我委屈了你,你生气,也是在所难免。”
“怎么会。”云清辞真情实感:“此事皆是我之错,陛下没有直接把我拉出去砍了,已经是天大的恩典。”
“……”李瀛一言不发地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看出对方不过是在使性子闹脾气的踪迹。
但他太了解云清辞了,他坦然的,真诚的眉眼,让李瀛很难欺骗自己,他不过是在耍性子。
“陛下。”云清辞再次开口,道:“四哥还在冰场上等我,我若失踪太久,怕他着急。”
李瀛弯了弯唇,似戏谑似讥讽:“还有你的林哥哥,嗯?”
云清辞有些意外,方才他感觉有人跟着,居然真是李瀛的人?他心下凝重,道:“是,林哥哥也在。”
那一抹轻佻的笑意碎裂,李瀛忽觉五指发麻僵硬,他克制地张开,又缓缓收拢,他看向桌上那对毛茸茸的暖耳,道:“林哥哥送的东西,可要重新戴上了?”
云清辞思索片刻,然后将耳朵上李瀛的东西摘了下来,道:“那这个还给陛下。”
“……”李瀛又开始盯他。
云清辞伸手去拿林怀瑾的那对暖耳,一只手却横空伸出,轻轻一挥,两只暖耳一前一后,准确无误地落入了榻旁的炭盆,着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