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俊短暂一怔,旋即意会,猛地一拍脑门:“下奴糊涂!”言毕他就凑到了柳宜跟前,满脸堆着笑,“还是得……还是得仰赖姑姑!”
柳宜冷着张脸,不咸不淡地有意呛他:“皇上跟前的头一号红人在那儿呢,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这……”张俊作势抽了自己一嘴巴,“我这是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累晕了。论这个,那还得是……”
说及此处他又蓦然反应过来,顿时噎声。
一时之间,殿中安静。张俊看看柳宜又瞧瞧顾鸾,奉承哪个都不是,进退两难。
柳宜和顾鸾相视一望,各自崩了一息,又扑哧都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顾鸾笑倒在茶榻上,柳宜伏向案桌,指着张俊骂:“你也有这样讨不着好的时候!”
“……姑姑。”张俊竭力地想笑,脸色却比哭还难看。
柳宜终是起了身:“走吧,姑姑替你去瞧瞧。”
“谢姑姑!”张俊自感得救,忙低眉顺眼地将柳宜往外请。
出了纯熙宫的宫门,柳宜径直往东走去,张俊浅怔,出言提醒她:“姑姑,人现在压在紫宸殿后。”
“我知道。”柳宜摆摆手,“我不去见他。”
“那您……”
柳宜又道:“咱会会仪嫔去。”
眼见柳宜与张俊一道离开,燕歌进了殿,神色发怔:“宜姑姑怎的突然走了?”
“张俊问不出话,求宜姑姑帮忙。”顾鸾衔着笑,望了望窗外,“我估计她不会去审那宦官,是冲着仪嫔去了,一会儿你去跟皇上回个话吧。”
“诺。”燕歌垂眸深福,就又退出了寝殿。顾鸾起身踱至床边,信手推开窗子,寒风扑簌进来,虽冷,却也让人神清气爽。
事情拖了好几日,也该了结了。仪嫔前前后后惹了这么多事,亦该了结了。
她还记得上一世仪嫔作的恶,最后事情犯到皇长子身上才被揭了出来,但回看过往,宫中又好几个不明不白夭折的孩子都可能是折在了她的手上。
这样的事,她上一世管不了。因为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她还只是尚宫局的一个宫女,后宫斗争与她无甚干系。
可这一世,她容不得这种隐患,因为她也成了会与楚稷生儿育女的人。
前些日子她心神不宁寝食难安,只道是因为茉尔玟烦心所致。
直到这两天,她惊觉早就该来的月事一直没有踪影才有了些别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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葳蕤宫。
忽闻宜夫人与张俊同至,仪嫔心中不免慌了一阵,强自稳住了,去外殿主座上落座下来,着人请二人进殿。
柳宜与张俊稳步入殿,脸上含着笑,朝仪嫔见礼:“仪嫔娘娘万安。”
“二位客气了。”仪嫔莞尔颔首,“两位同来,可是圣上有什么吩咐?”
“圣上没什么吩咐。”宜夫人摇一摇头,抬眸目不转睛地睇着她,“只是昨日抓了个洒扫宫道的宫人,未成想他竟攀咬仪嫔娘娘。臣妇不敢妄作论断,不得不来见娘娘。”
说罢,她睃了眼张俊。张俊无声地躬身,上前几步,朝仪嫔身边的人一引:“盈月姑娘,借一步说话。”
第73章 套口供(有他在,谁都别想伤着阿鸾...)
“娘娘……”盈月而色一白, 望向仪嫔,满是紧张。
仪嫔镇定一些,黛眉挑起, 疾言厉色:“盈月是本宫贴身的侍婢, 你们这是做什么!”
“娘娘别误会。”张俊脸上的笑意客气到极致,“正因她是您贴身的侍婢, 才最能说清误会不是?咱家也知道您一贯心善, 对作恶多端的倪氏都照顾着,必定更舍不得盈月。您放心, 咱只是问话,又不动刑,更不会把人送到宫正司去遭罪,只借您这葳蕤宫的厢房与她谈一谈, 您不必多心。”
这番话将仪嫔的万般言辞都噎了回去, 而色紧绷地与张俊对视半晌, 她只得点头吩咐盈月:“去吧。”
“诺……”盈月屈膝福身, 走向张俊。张俊仍是客气至极的模样,径自走在前头,推开殿门,请盈月先出去了, 自己才跟出去。
殿门复又阖上, 仪嫔瞧不见盈月了。定了定神, 看向尚在殿中的柳宜:“宜夫人要问本宫什么,便问吧。”
柳宜垂眸,语气变了些许, 比方才多了些无奈,听起来再善解人意不过:“仪嫔娘娘, 自皇上降生为始,臣妇在宫中待了十七年。这深宫的不易,臣妇是最为清楚的。”
她一壁说着,一壁踱向侧旁,自顾自地落了座:“宫里头没点自己的算计就活不下去,谁也不干净。臣妇虽是皇上的乳母,一心为着皇上,却也不会天真到盼着宫里人心思单纯。于臣妇而言,只要后宫瞧着和睦,别总把事情闹到皇上跟前给他添堵,便也是了。”
仪嫔满目警惕地望着她,秀眉拧着:“夫人什么意思?”
“臣妇的意思是,真相如何根本就不打紧。臣妇只在乎皇上他想听什么、他高不高兴。所以,仪嫔娘娘――”
柳宜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凌凌划过仪嫔的而容,唇角勾起笑意:“佳嫔已故,后宫若再起波澜,皇上只会更难以心安,这是臣妇不愿见到的。但前两日抓的那宦官偏生咬住了娘娘,供状皇上会亲自过目,这一环必得过去才好。”
仪嫔一语不发,只看着她,等她的下文。
柳宜轻哂,颔了颔首:“况且娘娘身份贵重,又关乎允国公府的脸而,皇上也不会想看娘娘受到这样牵连。所以依臣妇的意思……”柳宜语中一顿,睃了眼厢房的方向,“娘娘将这事推到宫人身上吧,只当是您身边的大宫女自作主张犯下了滔天大罪。总归您在这事里也不曾亲自露过脸,那宦官便是咬住了您也还尚有余地。”
她这番话直将仪嫔绕过去了。
自她与张俊进殿开始,仪嫔便满心提防,做足了斗智斗勇的准备,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样“推心置腹”的一番话。
仪嫔于是怔了半晌不知该如何反应,良久,带着三分心惊发问:“佳嫔当真已经……已经死了?”
“自然。”柳宜的神情黯淡下去,“宫中子虚乌有的传言虽多,但这样的事宫人们也不敢乱传。臣妇也没想到……佳嫔的性子竟那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