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问话,叫蓝曦臣诧异地瞪圆了眼。
自从他手持家法,向蓝啟仁负荆请罪,坦白了和江澄的关係后,蓝啟仁便很少问及二人之事,就算提及江澄,也多是事务上的往来,从未过问曦澄二人的私事。
蓝曦臣本以为蓝啟仁对于江澄,是打着同魏无羡那般,眼不见为净。
没想到今儿竟能得来叔父的一声慰问,他不无欣喜地笑着答应:「晚吟和我很好,多谢叔父关心。」
蓝啟仁绷着嘴角,点了点头当作回应,眼角扫过墙上的那幅《兰亭集序》,心中纠结,无声停顿了好一会,最后还是开口说道:「择日请江宗主来一趟云深不知处,请个先生给你们配个生辰八字, 找个好日子,把这门亲事给订下来罢。」
蓝曦臣听着这话,脸上尽是吃惊的神色,难得失态地张口结舌,半天才吐了句:「叔父的意思是……」
蓝啟仁努力维持一本正经的口气,道:「怎么说你也该安家落户了,既然你选择走上这条路,难道连成亲的决心都没有吗?」
虽然蓝啟仁的话说得十分严肃,但蓝曦臣脸上却忍不住绽开了笑容,可以说是激动地攛紧了手中竹简,声音有些打颤:「叔父这是承认了我和晚吟?」
蓝啟仁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总是肃穆严正的脸上一派固执。
当年,因为青蘅君的关係,他只能一肩挑起整个姑苏蓝氏,除此之外还得教养两名侄儿,不知因此错过了多少天赐良缘。
等一切尘埃落定,蓝啟仁再回首,身后却再无他人。
曾经来过的,已然杳无踪跡,只徒留遗憾,和千百个无从得知的「如果」。
如果当初他没那么执拗,执意要一个人撑起姑苏蓝氏。
如果当初他肯放下身段,接受他人对自己伸出的援手。
如果当初他能正视本心,坦然去面对那些存在的可能。
或许之后,也没这些小辈什么事了。
蓝啟仁叹息地回道:「我只希望你别同叔父一般,孤家寡人过一辈子。」话中妥协意味甚浓。
闻言,蓝曦臣心情激动地,对蓝啟仁深深作揖:「谢叔父成全。」
蓝啟仁摆了摆手,示意对方退下。
谁知,蓝曦臣直起身板后,非但没有离去,反而笑盈盈地看着自家叔父,忽然出声问道:「那忘机和魏公子……」
一听到魏无羡,蓝啟仁脑袋上的青筋便要隐隐抽疼,不等蓝曦臣说完,已挥了挥手,怒道:「别提那灾星!」
说到魏婴他就心烦,看着往日最叫他得意的门生,沦落到如今这般模样,怎能叫他不心疼?怎能叫他不迁怒于魏大魔头身上?即便魏婴早已自证清白,可蓝啟仁却怎么也放不下心中疙瘩。
蓝曦臣苦笑,道:「叔父这样说,忘机会很伤心的……」
闻言,蓝啟仁眉间的深壑更加拧了起来。
人人都说含光君和青蘅君太过相似,根本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面对情关,同样死心眼、同样放不开、同样为了一个人心甘情愿耽误一辈子……
但蓝啟仁却明白,忘机的执拗其实跟他更加相似……
蓝忘机问灵十叁载,等一不归人,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每逢那人冥诞,便心魔作祟,成日心烦意乱,只能闭关月馀,以图个六根清净。
人都死了多少年了,他却还被困在梦魘之中。
忘机都走出来了,那他呢?
今年出关,蓝啟仁本以为世事照旧,可迎面而来的消息,却是姑苏蓝氏即将和兰陵金氏缔结秦晋之好的消息。
一问之下,更叫蓝啟仁勃然大怒,不但因为这门亲事没有女子只有男子,更骇人听闻的是,这门亲事竟有叁个新郎官……
蓝啟仁当下听闻,气得吹鬍子瞪眼,此等败坏家风之事,怎能发生在姑苏蓝氏身上?
可当他寻得蓝曦臣,瞭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却是一腔怒火无处可发。
他能怪谁呢?
叁名孩子,彼此爱慕,甚至为了对方自废修为、捨身成仁,又有何错呢?
是啊,爱慕之心,又有什么错呢?
可叹他蓝啟仁,活到了这把岁数,才悟透这份道理。
望着蓝曦臣温煦和缓的笑顏,那双如深潭般的双眸,似乎将蓝啟仁所有的不得已皆看得透彻分明。
蓝啟仁伸手拧了拧眉心,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忘机和魏婴之事,叔父会再斟酌,你先下去吧。」
蓝曦臣也不逼蓝啟仁,彬彬有礼地躬身行礼,离去前却又被对方唤住。
蓝啟仁幽幽望向窗外,落叶纷飞的菩提树下,跪着两抹让他心有馀而力不足的身影,他叹了口气,对蓝曦臣吩咐了句:「你顺道去后院,把那两人也领走吧。」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