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片刻,她又抬起头。
是少年比往常更幽深的瞳仁,隐约有墨色翻涌。
两人对视了几秒,阮棠慢吞吞地了一声。
“姐姐,”少年用自己的唇贴着她的又轻轻蹭了一下,比起平时少年人特有的清越,这时候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哑,隐约有些难耐和无措,“你说过下次不走的。”
“这次,可以是‘下次’吗?”他问。
阮棠想起几天前她急着起床去上课时哄他的话,又看看眼前小男朋友眼尾泛红却还在紧张等待回答的模样——明知道他不是真的这么可怜,但每次他摆出这副弱小又无助的样子,总是既让人心软,又让人……忍不住想再欺负他一些。
阮棠没有马上回答,看起来似乎是有些迟疑,在她的“犹豫”中,少年的睫毛急促颤动了几下,终于又低落地垂落了下来,不情不愿却还是磨磨蹭蹭地松开了和她十指相扣的手,又在她唇上赌气似地轻轻咬了一口,最后深深吸了口气,终于慢吞吞地起身。
下一秒,被人伸手一拽——熟悉的气息让他根本生不出反抗的念头,直接又摔回了床上,甚至还被掀翻了。
背脊才刚一触到床,怀里就钻进了一具温软的身躯——和自己身上一样的沐浴露香气一瞬间钻入呼吸间,少年本能地伸手揽住怀里的人,才发现不过一眨眼眼的功夫,就已经“天翻地覆”了。
“姐姐?”被少女压住,应覃不敢乱动,只能小声叫她,又不自觉拥紧了怀里的人。
女朋友的吻随着她俯身的动作落在他的唇上,少年浑身滚烫,隐约间似乎听见她轻轻笑了一下,语气亲昵又纵容:“我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不算数过了呢?”
……
阮棠觉得有点离谱——她擦干净了手,脸上表情难得有些微妙,又忍不住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翻身下床准备去浴室洗手。还没来得及穿鞋,忽然整个人就腾空了——她看着纤瘦,但因为常年练武很是结实,其实体重倒是远比看起来要高不少。但应覃抱着她又好像完全没什么困扰,步履稳健又轻快,没几步路就进了浴室、甚至还依依不舍不想放她下来。
“应覃。”阮棠难得叫了他的全名。
少年整个人身形都僵了一下,乖乖把她放下来,又殷勤地替她打开水龙头、调好了水温,然后却还不肯走,从身后圈着女朋友,笼着她的手挤了洗手液,仔仔细细又认认真真地给她洗手。
他手上在洗手,下巴又搁在女朋友的肩头,阮棠也就懒得再看自己的手、任由他来洗,一边又侧过头看了几眼——还是垂着眼帘,眉头却已经舒展开来,眼尾和嘴角都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俨然是一副吃饱喝足的餍足模样,又还带着点勾人而不自知的艳丽。
这个手洗了很久才算完。
洗完手又认真擦干,然后少年又原样把她抱回了床上——简直是恨不得连一步路也不用她来走。
手是洗干净了——真的很干净,恨不得连指甲缝里都替她来回洗了好几遍,但手腕还是有些不自在,说不出到底是真的酸还是只是心理作用。阮棠不自觉地又动了动手腕,应覃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抓住她的手腕,什么也没说,红着脸就默默地揉了起来。
阮棠也没拒绝,安静地等了一会儿,就听见他终于开口问了:“中午来找姐姐的人是谁?”
他在她面前总是轻声细语,尽管很明显有点抵触谈论的对象,但问出来时语气也依然轻缓得像在撒娇。
阮棠也不生气:“是同系的学长。”
少年手上动作没停,眼角却又耷拉下去,闷声道:“他喜欢你。”
阮棠了一声。
少年猛地抬头,表情很明显带着控诉——就差把“那你还不哄哄我”的控诉和委屈写在脸上了。
“我跟他说了,只喜欢我的小男朋友。”阮棠不慌不忙,笑眯眯地给他顺毛,“他是赵家的小儿子,我以为你中午要晚点过来,就和他又谈了会儿生意。”
赵家是做电商平台的,这次和睿科的合作是阮棠和赵星洲牵头促成的,自然也就由他们自己负责,也算是两家对各自继承人的锻炼和考验。
“虽然我拒绝了他的追求,但他确实挺有风度的、也没有纠缠,而且很有手腕,行事也很干脆。”阮棠含笑继续不紧不慢夸自己的追求者,“虽然不喜欢这种类型的男朋友,不过和这种人一起做生意赚钱、甚至交朋友,都是很愉快的。”
少年眨了眨眼睛,又长又翘的睫毛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颤动了几下,一时间倒也看不出到底生气了没有,安静的夜色里只能听见他不满的小声嘀咕:“哪里小了?”
阮棠没想到说了半天他的重点居然在这,破天荒地也噎了一下,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幽幽地叹了口气:“你说得对。”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男人不可以小!
第65章
论坛内不少人喜闻乐见的修罗场并没有发生。赵星洲并没有半夜喝闷酒, 当然也更没有去找阮棠或是应覃的麻烦,除了最近看起来一直显得有些低气压、心情不佳之外,倒是没有其他反常的地方——至少从明面上来看是这样。他和阮棠之间也并没有就此断绝来往, 同学们时不时还是能看见两人共处。甚至于有时应覃过来接阮棠去吃饭、情敌之间打了个照面,除了一个冷峻深沉、一个在外人面前向来沉默安静,导致两个男生每每总是相顾无言以外, 也没有起过什么冲突——简直是急坏了一群围观群众。渐渐地倒是又有些阴阳怪气的帖子开始冒头,大多数都是说“这都能忍,舔得也太拼了”、“太女现在也就是玩玩, 最后还不得找个门当户对的男人结婚, 比如某赵姓少爷。”, 偶尔还有零星的“好家伙直接齐人之福,不愧是有钱人真会玩”——前者当然是酸溜溜地嘲笑应覃, 后者又开始试图直接把阮棠扣进“私生活混乱”的帽子下了,好像情敌相见就非得大打出手、甚至打个你死我活才算是“真男人”,交了男朋友的女生就不能和异性说上一句话, 而起哄架秧子的人又还有钱拿似的了。
但即使不提两家的合作,赵星洲现在是校学生会副主席,阮棠是外联部部长, 怎么说也避免不了工作上的往来——这也是阮棠半开玩笑地提醒他“谈不成恋爱,也不影响一起赚钱”的原因了。
不过三个当事人都很忙——阮棠和赵星洲就不说了,应覃最近除了上课、吃饭和睡觉, 剩下的时间几乎全被吴霜明拖走“□□”去了。应覃虽然时不时就在阮棠面前撒娇卖惨说自己被逼着工作好辛苦, 但却既没偷懒也没抗拒过, 要知道以他现在全校都闻名的武力值,要是真的不愿意跟着走,吴霜明这种根本不锻炼的老宅男哪里还敢动他。三人都没空去看论坛, 自然也不知道剧情早就已经快进到下一个阶段了。
不过论坛上那些风言风语也只是一小部分,对于三人来说,并没有在生活中带来什么影响。应覃最近白天忙得脚不沾地——他即使天赋再好,接触编程的时间毕竟也还很短,吴霜明简直是填鸭式地给他灌新知识,回过头来他又忍不住对阮棠啧啧称奇,就这样的强度下,应覃还能稳稳跟得上进度消化,简直白瞎了他以前十几年得过且过的时间、浪费大好青春。阮棠对自己向来都很严格,这会对应覃倒是又有些不同的看法:他有一段几乎无忧无虑的童年和少年时光,未必不是让他到现在还保有天真的重要原因——当然,是指纯粹又赤忱的,褒义的那种天真。而现在,他十八岁,人生刚刚迈入新的台阶,也刚刚从新的台阶出发——现在开始认真,当然也绝不算为时已晚。
应覃白天没时间撒娇了,到了晚上就显得格外粘人。这天两人照旧是九点多一起回了公寓,阮棠洗完澡,到厨房倒了杯水打算端回房间里喝的,才刚路过客厅,就被刚在客房浴室洗完澡出来的应覃扑了个正着。
说是,但他还算挺有分寸,冲劲不大,阮棠眼明手快地稳住了自己手里的杯子,然后就感觉颈侧一凉——他刚洗过头、头发还没彻底吹干,发梢湿漉漉地蹭在阮棠脖子上,又凉又痒。
阮棠低头,泰然自若地顺势喝了口水。
“姐姐,”少年又蹭蹭她的颈侧,“我也渴了。”
阮棠侧头看他。
可能是洗澡的时候被热气熏得,少年人原本冷白的脸上泛着粉色,看起来又精致又勾人。大概是真的渴了,声音也有些低哑干涩,不过……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的话,落点倒并不是她手里的杯子,反而还要比杯子更高了那么一点点。
阮棠没动,只是保持着这个姿势安静看他。
少年有些不自在,又或者是有些不好意思,在她的目光里脸色越来越红,却没有移开视线,只是很轻很轻地又叫了一声“姐姐”——像在撒娇,又像在求饶。
阮棠终于收回视线,不紧不慢地低头喝了口水,然后在少年忐忑又期待的目光里再转过头来,慢慢地靠近。
少年蹭在她肩头,看着心上人眼尾那一点浅浅的泪痣在灯光下忽然夺目起来、几乎可以称得上熠熠生辉,然后又呆呆地看着那双平时温柔清丽的杏眼在自己的视野里一点一点放大、一点一点映出自己的模样,一直到唇上贴上了柔软又湿润的触感,少年人本能地微微张口——一口水慢慢地被那两片唇哺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