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早。”少年回应,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不正常的干涩。
阮棠很显然也注意到了,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很自然地伸手倒了杯牛奶、放到自己身边的空位前:“来吃早饭吧。”
才刚做了那样的梦,少年人心虚地不敢看她,却又不舍得离她远一些,低垂着眼帘慢吞吞地挪到了她身边的位置,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不敢看她,强自镇定地看了眼自己的母亲,微微点头:“妈。”
他说完就收回了视线,低着头闷头吃早饭。
“小覃,慢点吃。”温筠说着给他夹了个小笼包,有些担心地叮嘱着,“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晚上没睡好?周末了不急着做作业,晚上还是早点睡……”
“我吃好了。”少年也不管小笼包还烫着,像是毫无知觉似的一口吃了,然后仰头喝完了杯子里剩下的牛奶,放下筷子站了起来,“我先上去了。”
“哎……”温筠后面的殷切关心被截然堵住,没有机会继续再说下去。她看着儿子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很快又收拾好了情绪,笑着招呼阮棠:“棠棠,你多吃点。”
只是声音里,到底还是有些难掩的失落。
“小覃大概是没睡好,所以有点起床气。”阮棠轻声安抚她,末了又有些撒娇地叫她,“阿姨可以给我也夹一个小笼包吗?我够不着。”
温筠神色顿时放松了不少,很快也给她夹了一个小笼,又叮嘱她:“小心烫。”
“谢谢阿姨。”阮棠连小笼带关怀照单全收,乖乖巧巧地陪她吃完了早饭,这才指了指楼上,“我上去看看小覃。”
温筠点点头。
阮棠对应家熟络得很,根本不用指路,熟门熟路地上了楼——小时候两家父母都忙,她和应覃年纪相近,本就经常在一起玩。后来温筠辞了职、做了全职太太,阮棠的童年里几乎都是在应家度过的。
应覃的房间是楼上最里面的那一间,很是清净。
阮棠敲了敲门:“小覃,在睡觉吗?”
应覃没有回答,不过从门内隐约有动静传来,应该是还没有睡着。阮棠等了一会儿,果然门就开了。
“姐姐。”少年叫了她一声,却始终低着头没有看她。
阮棠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我可以进来吗?”
少年轻轻嗯了一声,侧过身让出了门口的空间。
少年的房间很宽敞,对于阮棠来说也并不陌生。她进了房间,应覃就默不作声地低着头跟在她身后,直到阮棠坐在了飘窗上,他才停下脚步,但却还是低垂着脑袋和眼帘站在原地。
“怎么一直不敢看我,”阮棠终于问了,“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阮棠只是随便一说、想要调侃揶揄他一下,谁知道话一出口,少年直接僵在原地,整张脸连带着耳根都开始泛上了红色。阮棠愣了一下,杏眼微微眯起:“看来是真的有呀?”
“不、不是……”少年连说话都有些嗑吧,又想解释又解释不清——或者是,也不敢解释,终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却又像是一下子被烫到了一样猛地别开视线再次低头。但好像这样也不管用了——阮棠坐在飘窗上轻轻晃着小腿,一只脚上的拖鞋掉了,她也不去捡,应覃低下头,顿时就见到那只白皙小巧的脚在自己的视线里轻轻地晃来晃去。
少年脸色更红,喉结却不由自主地上下动了动。
应覃匆忙移开视线,无措中只能再次抬头看她:“姐姐……”
他眼睛湿漉漉的,声音里又带着点乞求的意味。
阮棠顿时就心软了,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
见她没有再追究,少年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脸上红晕还没有彻底消退,但至少看得出身形已经放松了不少、不再那么僵硬,乖巧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阮棠揉了揉他的头发。
触碰到他的一瞬间,她能感觉到少年人浑身的肌肉紧绷了一下,但很快就又像平时一样放松了下来。
“阿姨很关心你,”阮棠揉乱他的头发,“不要不耐烦。”
“对不起,”少年人乖乖道歉,“我没有睡好,刚才有一点起床气。”
与其说是起床气,倒不如说刚才是……落荒而逃。
他认错态度诚恳,阮棠也没揪着不放,只是笑了一下:“道歉的对象可不应该是我。”
少年抿了抿唇,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阮棠却又叹了口气:“其实阿姨跟我聊天的时候,有时候我能感觉到她有点难过。叔叔经常不在家,你又不爱说话,她大概是……有点孤独的吧。”
应覃垂下头,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他刚才的反应和母亲没有什么关系、完全是因为不敢多看阮棠,但其实,平时他对于母亲,确实也很少有回应。他知道母亲的关心,但就是因为太过关心了、像是把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他和父亲身上,反倒让他觉得有一些……压抑。他也没有什么责怪母亲的意思,但很多时候,他确实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不说话,阮棠却多少能体会到一些他的心情,忽然道:“你那时候太小了,可能不太记得了,你小时候,阿姨最开始也是有工作的。”
“是到后来你被……绑架以后,”阮棠有些含糊地带过了“绑架”两个字,稍稍停顿了一下,语气有些叹息,“之后她不放心,才辞掉了工作的。”
她记事很早,还记得小时候温筠也是非常非常忙碌的。他们两家的父母总是忙着工作都不在家,于是就常常把孩子放到一起让保姆带着、也好让孩子有个玩伴。后来应家的保姆被人买通,骗了他们两个出去……那件事之后,唐女士送了她去学散打,温筠则是选择辞掉了工作、寸步不离地亲自照看两个孩子。
后来她和应覃渐渐长大,终于没有那么离不了照顾了,而在不知不觉中,温筠也从曾经笔锋犀利的名记者变成了现在这个悠闲的富家太太,生活里只有丈夫和孩子,喝茶和购物……
应覃那时候是真的年纪很小,记忆已经有些模糊,听她现在这么说过后,才终于又像是隐隐约约有了些往事的轮廓。他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又靠到了阮棠的肩膀上。
这样的话题下,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终于没有空再来闹他了。
“我不是责怪你,也不是要让你愧疚。”阮棠察觉到他的情绪,伸手很轻地揽了一下他的肩膀,“多关心她一点吧。”
应覃点头,很认真地低低应了一声。
……
学生会竞选之后,阮棠在竞选时说的计划很快就开始付诸实施——每天的班级卫生检查、出操统计、以及每月一次的板报评比,阮棠直接排了一个轮班表。除了原本就属于评分和检查人员的学生会相应部门以外,分别轮流“征调”了各班的劳动委员、体育委员和宣传委员。轮班表经过大家确认无误之后,就贴在学生会办公室的墙上,即日生效。
之后似乎就可以开始专心准备期中考试了——但在期中考试之前,多少还是有那么点其他事可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