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蒙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眼睛望向窗外。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劝慰自己把汽车停在工作地点的决定是正确的。令人不安的消息接踵而至,他觉到自己没有足够的信心能在路上集中精力。阿蒙抬起头来,天空已经变成了灰色。这又加重了他阴郁的心情。阿蒙提前离开了办公室,借此逃避听到老友死讯时动荡不已的内心。
“真是个不幸的混蛋。听说他很有魅力,也是个优秀的商人。那他为什么会这么傻?去在乎犹太人的死活?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有那么蠢吗?” 上尉马克斯·迪特里希在他们共进午餐时问道,并没有看见阿蒙脸上写满的不安。
阿蒙把手伸进上衣口袋想抽支烟,但他摸不到任何东西。翻了翻另一个口袋,自己的银制烧瓶也不见了。他低声咒骂,找不到任何方式来缓解自己的紧张情绪。他往后靠了靠,重又深深叹气。阿蒙并不怀疑迪特里希跟他分享的消息,波兰纳粹情报局上周刚刚传来。政府对不服从的零容忍一天比一天严苛,再也没有给钱就能逃跑的机会。
阿蒙不知道是什么让他更加不安……老友的不幸,亦或他被贴上“犹太情人”的标签从而自我毁灭。带着海伦去维也纳的那一刻起,阿蒙非常清楚自己要承担的风险与后果。一部分的他笃定自己可以成功逃避惩罚。他在普拉绍夫积累的非法集资经验给予他这种自信。他能摆脱任何事……拥有任何他想要的东西。他想要海伦。
阿蒙咬了下嘴唇,想知道自己在海伦眼中是什么样。随着他们搬到奥地利,阿蒙天真地希望他们之间的关系能有一个新开始。过去的6个月里,阿蒙认为自己付出了很多,竭力改变着自己在普拉绍夫给海伦留下的糟糕印象。他最大的努力便是不去碰她,无论是暴力还是带有性意味的触碰。在担心她再度自杀外,阿蒙希望她能以新的眼光看待他。
「“她是否感激我为她所做的一切?”没有被送进毒气室,反倒与我安全地在一起,难道她不应该有所感激? 」
出租车驶到公寓楼下,阿蒙意识到也许他应该把消息告诉海伦。除了有机会夸耀自己救了海伦的命之外,还应该让她得知那些留下来的人最后发生了什么。同时,阿蒙强烈地想要宣泄出内心深处的不安。这样的话题,他还能向谁倾诉呢?阿蒙取出钱包,把钱交给司机,走下了车。
阿蒙打开门,公寓里很安静。他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期待海伦会从厨房冲他走来。可什么也没发生。海伦未能听到他回家的声响,这让他很吃惊。阿蒙决定放弃等待,他确实比往常提早回了家。正当他转身走向卧室,阿蒙对海伦在厨房里做什么感到好奇。在普拉绍夫的时候,趁着海伦不注意,从远处监视着她是他的隐秘习惯。他喜欢看着她自然自在的举止。搬到维也纳后,狭小的公寓很难让他可以谨慎地窥探。
阿蒙轻轻地推开门,悄悄地窥视着厨房。他惊讶地发现海伦正坐在餐桌前看书。阿蒙以为海伦在学德语,他曾命令她这么做。他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海伦读书的情景真的很可爱。他向前走了一步,以便更好地看清她。
可当海伦翻开书本的下一页时,阿蒙认出了那熟悉的深橄榄色封面。他感觉自己的血液瞬时凝固。这是费利克斯出版公司发行的书籍之一。房子里出现任何与他父亲有关的东西,都让阿蒙感到厌恶。他诧异海伦的忤逆……她最终还是背叛了他。
“她怎敢如此!她怎么敢!”
愤怒吞噬了阿蒙的头脑,他猛地推开门,大跨步冲进厨房。海伦抬起头,惊恐地睁大眼睛。还没等海伦从椅子上站起来,阿蒙就走到她面前,从她的手里强行夺走了那本书。
“我不是让你把那些该死的书都扔掉吗?不是吗?”
海伦吓得僵直地坐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