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船靠了岸,季风道:“就在这里下吧。”季风搓了搓手,青州地界漫天正飘着大雪。
船夫收了钱尽职尽责道:“这里荒无人烟的,离青州城还有一些距离呢,小公子真要在这里下?要不我把你们送到城外边也行啊。”
“只能在这里下,”季风拉着风银下了船道:“多谢了,船家,这里不安全,你赶快回去吧。”
船夫还是划走了。
岸上,季风给风银戴上了兜帽挡避风雪,带着他熟练地择了一条路一直走,周遭果然一间屋舍都没有,不知去向何方。
季风道:“这里往东是青州白焰门的后山,后山把守不严,有个地方的结界有缺口,是以前我来的时候特地弄出来的,一直没人发现,咱们一会儿就从那里进去。”
风银并不问去哪里,只是跟着走,季风自顾自说道:“我要带你去的是青州白焰门的公墓,老头子在城里给我下了驱逐令,只要白焰门的弟子看到我就会把我扔出去,所以我只能带你偷偷进,委屈你了。”
很快两人到达了目的地,白焰门公墓只有几个弟子把手,季风轻车熟路饶了进去,里面林立着白焰门先辈前人的墓碑,季风走到一处石碑前,上面写着——青州白焰门白氏,爱女白露霜之墓。
“这里是我娘的埋骨地,祠堂在正殿,那里人太多了,进不去,没法给我娘上香,只能在这里磕几个头了。”
风银看着季风半跪在墓冢前用手扫开树叶,道:“为何去不了祠堂?”
季风苦笑:“还不是那老头子作妖,想一出是一出,搞什么老死不相往来。”
叹了叹气又道:“我娘是我外公白靳帆最爱的掌上明珠,从小被捧在手心长大,又是门中百年不遇的炼器天才,全门上下都无比珍惜,当年季白联姻,我怕外公其实是稍微有点不满的,他总说我爹心性桀骜,不够稳重,”
说道这里季风哼笑一声,“那是他没见过我小叔叔,不过后来见过我小叔叔后,对我们家更不满了,哈哈哈。”
季风手指尖划过墓碑刻文,眉眼中流露这孩子对母亲的眷恋和依赖,道:“他记恨时风门没能保护好我娘,连尸骨都是别人送回来的,所以最后他连我也不认了,从此与季家划清界限,不让我娘和我爹葬在一起。”
“而我爹呢,尸骨也没找到,他们连葬在一起最基本的条件都不满足。”
说到这里,季风那双眉眼顽劣之气又浮现上来,他压低声音对风银道:“不过没用,我悄悄地把我爹生前的衣物拿过来放进了墓穴里,如此也算合葬了,这么多年,那老头儿还不是没发现,哈哈哈。”
季风拉了拉风银的手,就这么跪在地上望着他,道:“之前你答应过来这里见我娘,我知道你记不得了,没关系,我只是想在最后带你来见见,也让我娘见见你。”
娘,这便是孩儿心中喜欢的那个人,今日带他来见你了。
季风屈了另一条腿,对着墓碑俯首拜了下去,就在额头碰上冰凉的地面的瞬间,余光里,他看见那个白衣身影上前一步,扬了扬披风毫不犹豫地跪下,与他一起磕了这一个头。
季风痴愣了片刻,动作没有停,风银没有任何解释,同他一起拜了三拜,拜完后季风怔怔地看着他,口中喃喃道:“洵舟?”
风银转头看向他,声音里听不出任何起伏:“你的第三个要求。”
季风一怔,然后笑了,忽然眼神一凛,猛地转头看向远处,“谁?!!”
话音未落,三道机械长鞭已经出笼,蛟龙一般向他们袭来,季风下意识膝盖一旋,用身体挡在了墓碑前。
风银目光一寒,陡然起身挡在季风前面徒手抓住了机械鞭,翻身而起抓着鞭子尾端猛地一甩,那长鞭起劲涨了数十倍回敬给了鞭子另一头。
一声闷哼从雪雾中传来,季风看清了来人,喊了声:“老头儿?”
白靳帆冷哼一声,撑起身体,眼神恶狠狠看向风银,话是对季风说:“你竟敢,竟敢带着害死你娘的仇人,来你娘的墓前,你有何颜面!”
话音未落白靳帆拔出佩剑刺向风银,兜帽下风银碧蓝的眸光一闪,只手捏住了白靳帆的剑,指间灵力一动,剑碎成粉末,震伤了白靳帆。
风银还要上前,被季风拦住,“洵舟,可以了,不要杀他。”
白靳帆双手撑在地上,口中含着血笑道:“你还要求他不要杀我,你到底是哪边的人?!季风,你还当自己是季家人,还当自己是白露霜的儿子,你就杀了他,就在你娘的墓前替她报仇!”
风银的眼神又变会先前一般嗜血冰冷,杀气难掩,神挡杀神,“你女儿若不盗取若木之花,便不会遭此横祸。”
“你!”白靳帆死咬着牙,动他不得,又被他说中了心事,被堵得哑口无言。
季风上前道:“行了老头儿,你该知道真相如何,当年我娘是在归还若木之花的路上撞上长竟天的阴谋,这才被他们害死的,你为何就是不肯相信。”
白靳帆脸上的表情冷了下来,撑在地上的手死死地抓着土块,指节发白,他低着头,闭了闭眼道:“你们叔侄俩都这么说,你让我相信什么?相信这么多年是我老眼昏花善恶不分,被蒙在鼓里给真正的仇人做事这么多年?相信我恨错了人,半辈子都在疏远她最重要的人?我如何……如何对的起霜儿。”
季风忽然明白了,觉得心里被哽住,一时难受,白靳帆已经知道了真相,只是不敢接受,一旦他接受,那他就成了最对不起他女儿的那个人,双眼被蒙蔽为仇人办事,违背良心做了助成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还将她夫君和儿子生生推开,叫他们死生不得相见。
他老了,真的接受不了了,情愿被世人说是顽固不化,懦弱无能,只愿把恨随波逐流地放在阆风人身上,以求解脱。
季风道:“但你这样,是对阆风人的不公,亦是对良心和公道的蒙蔽。”
白靳帆捂着伤艰难地站起来,深深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如此也好,你,”他指了指季风,道:“想见你娘就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