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有了安身之所,可自己这一生还没着落……
“适才听他说你要走?”百里看了一眼在旁痴痴发呆的梅倾酒,“是这边待你不好?”
“……不是,不怪他们。”叶温如微微垂首,“此时我的境况,人人避之不及,表叔能留我已是难得。只不过……我久居庐州,实在是不习惯这边的吃住风俗,因此才打算回去的……”
再住不习惯,也不至于大过年的匆忙赶回去。百里不便多问,移开视线想了想。
“百家在千杨山上有个庄子,你们要不要去那儿住一阵?好歹等年过了再走。”
听他说的是你们,而非你,叶温如一瞬意识到什么,脸上骤然一红,忙摇头。
“不、不用了……多谢公子好意,我……我一会儿就走。”
“要庄子还用你给?”梅倾酒在旁白了他一眼,“合着我们家就没庄子?”
“说得是。”他淡淡一笑,表示歉意,“唐突了。”
将出门时,瞧着叶温如不在,百里抚了抚马背,回头对他道:“你现在什么打算?”
“打算?还能什么打算。”
梅倾酒叹了口气,“我要她跟我走,她又不肯,执意要回去,可我家里……老子娘一进门就喋喋不休的,真是受不住。”
百里倒是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有句话是你送我的,而今我正好也还给你。”
他莫名:“什么话?”
“倘若你是真有几分喜欢她……眼下去追还来得及。”说完,百里翻身上马,也不管尚怔在原地的梅倾酒,拉过缰绳,“先走一步了,你慢慢想吧。”
马蹄扬起地上积雪,绝尘而去,远处鞭炮声响起,清清楚楚的在他耳边劈过。
*
赶到正午时候回了府,百里换了衣服,底下人传话来说正厅饭菜已经备好,特地加重了“是庄姑娘做的”几个字。
他听着好笑,将那封信收好,回了一声,出门往外走。
百家不比寻常人家,这年夜饭,七夏不敢做,但对付初一的第一顿她还是颇有信心。横竖不过是鸡鸭鱼肉,山珍海味,照着自己拿手的,再配合百家一家子奇奇怪怪的口味做了一桌。
将军府上做菜从不谈糟蹋浪费,芙蓉鱼羹,得用两条鱼,只取其肉质最嫩的腹部,剔了鱼刺,打成沫儿;红烧鱼唇,则取十来条鱼嘴唇和鱼头的皮肉,配上冬菇慢慢炖。剩下的肉原本打算做成别的菜,但满桌的鱼着实太多,最后也只能扔掉……
如此奢侈的生活,七夏这辈子也没过过,除了盯着菜篓叹气,还是盯着菜篓叹气。
这会儿就是上了桌,她都没舍得吃。
原以为常夫人看中规矩,七夏不敢随意乱坐,挑着下首的位置刚要俯身,却听她抬手招呼。
“小七,到我这儿来。”
她愣了愣,正抬眼,又见她皱着眉朝一边儿的百夜喝道:“你往旁坐去,给你哥腾个位置。”
百夜哦了一声,捧着碗筷麻利地溜了。
一时入席坐定,满桌菜肉香气扑鼻,百景举箸吃了几口三色鸡脯,悠悠把菜咽下,常近秋又替他夹了一筷子,漫不经心道:
“今儿这些菜都是小七一个人做的。”
“噢。”后者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也没说好吃,面上也看不出难吃之色。
七夏偷偷拿眼神扫了一圈,胡乱吃了两口,却只顾着扒饭。她做菜这么多年,还从不曾如此紧张过。
一口米饭嚼完,抬眸时,碗里竟多了一只鸡腿。百里在她右侧坐着,微微偏过身子,低声道:
“放轻松些,别老吃白饭。”
不知道这样做合不合规矩,她瞅了眼常夫人,但见对方压根都没瞧自己,这才老实地点点头。
还没等动筷,左侧的常近秋忽然夹了个鹌鹑蛋搁她碗中,淡淡道:“忙一上午了,快多吃点,瞧你这瘦得。”
见状,百夜立马识时务的舀了一勺狮子头给她:“嫂……庄姑娘吃这个,这个好吃。”
一转眼,碗里已经堆积如山,七夏心中感动,边吃边望着百里傻笑。
对面的百景颔首一看,不动声色地拿筷子敲碗:“夹这么多菜作甚么?当人家没吃过饭么?胡闹……”
众人听完,都不支声了。
隔了半晌,才听他清了清嗓子:“远之,还不给人家盛碗汤。”
这老将军的口气怪模怪样的,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七夏咬着筷子,捉摸不透,只得地朝百里看去,到底是他爹,这还得问问他。但后者只微不可见地对她笑了笑,伸手拿过汤勺。
汤递到她跟前时,桌下,百里又在她手上握了一下,随即才松开。
“夫人。”百景低头吃菜,忽然开口,“远之这边的婚事你可有什么计划?”
常近秋没想到他此时会问,意外了一瞬,又笑起来:“我正想着等年后再寻个好日子。”
“嗯……也好。我前些日子同大理寺卿司马大人聊了几句,他家有儿无女,也是个靠谱的人。等过了年,把家里事儿办完,就让姑娘过去吧。”
“那感情好。”常近秋一面应和,一面放下筷子,似乎是谈到极其要紧的事一般,神情严肃,“这聘礼和嫁妆的数目还得好好算计算计,咱们这可是长子娶妻,排场可不能小。上回秋夫人家成婚挂的那花灯我瞧着精致的很,明儿再寻那个工匠去做个十来只……”
瞧着那边夫人揪着彩礼的事说个不停,七夏歪头听了一阵却被百里拽了回来,往她碗里又添了只虾,吩咐道:
“吃你的,听了能听懂什么?……一碗够不够,要不要再添?”见她饭已经到底了,百里忙起身去盛,倒惹得一边儿安静剥虾的百夜噗嗤一笑。
“哥,你几时也这么婆婆妈妈起来了。”
闻言,百里才略觉尴尬,抬手敲了他一记,仍旧把饭端到七夏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