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扁扁嘴,“不喜欢。”
瞧她这副模样,方是惜拿筷子瞧瞧瓷碗边缘,“说老实话。”
沉默片刻,七夏才诚实道:“是……我是还有一些喜欢他。”她把一些二字咬的极重,然后又解释,“不过这也不奇怪吧?我喜欢了他这么久,哪能说不喜欢就真的立马不喜欢了……总得有个时间容我缓缓。”
“我知道。”方是惜点点头,“不过……我瞧他那样儿,不是也喜欢你么?”
“那又如何!”她把筷子一拍,显然是不高兴了,“我七夏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么?他说喜欢,我就得摇着尾巴回去?他喜欢正好,我偏偏不喜欢他,我气死他。”
“人家是个少将军……看中面子……能为你放下身段跑这么远,也不容易了。”他小心翼翼的替百里辩解。
“少将军又怎么了?只要是我喜欢的人,管他是将军还是乞丐,我照样跟着……何况,你又不是没听我方才同你讲的那些,他当日都说了这么狠的话,我凭什么还要喜欢他?”
方是惜偷偷观察她表情,“可你当时……不也说了难听的话嘛。这人啊,气上心头,情难自禁,情非得已……”
她气急:“什么情非得已,情难自禁的……你到底是帮谁说话的呀!”
“好好好……我口误我口误。”方是惜连连认错,而后又细细思忖,“那你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我替你瞒瞒得了一时,总不能瞒一辈子,何况我戏班那边还有活计……”
“在这儿的吃住,我给了!”七夏一咬牙,豪气冲天道,“你放心,我就气气他,说不准他没几日就走了呢?”
“……不太好吧?”方是惜觉得心头发虚,“百家这么大的势力,惹恼了他,我……”
“你不是喜欢我姐姐么。”见他临阵退缩,七夏赶紧道,“你帮帮我,帮了我,我回去在我姐姐面前替你说好话儿,我给你俩牵红线总成了?”
“真的假的?”后者眼前一亮,立马春光满面起来。
“真的真的,不骗你。”情急之下,她也顾不得许多,只能先拿自家人出来卖一卖。
“那好吧……”盘算着这笔买卖划算,方是惜点头应下。
“来来来,你吃菜,吃菜。”听他答应,七夏忙殷勤地夹菜。
*
戌时刚至。
时候并不算晚,但因冬季夜里黑得早,从窗中望出去,夜幕满城,星星稀稀落落。
由于心情欠佳,百里很早就上床休息,但翻来覆去数次却仍是难以入眠。
客栈的隔音不算差,尽管房间挨得近也听不到里头的人说话。明明安静的很,可不知为何,他脑子里竟平白冒出些吵吵嚷嚷的声音,好像自己真能听见旁边的交谈声。
辗转许久,隔壁突然传出悠扬的笛声,说话听不见也就罢了,吹笛子的动静倒是比什么都大,实在是没法睡觉,他只得坐起来,轻靠在床边。
街市上人来人往,花灯如昼,心中骤然觉得空洞,一种莫名的下坠感在胸腔内蔓延。
明明知道她是有意来气自己,按理说不应该会觉得难受才是,不知为何,她视而不见的态度比前几日冷言冷语的态度还要让人抑闷。
与其这样,倒不如她结结实实骂他一顿来得痛快……
竹笛的声音带着几分苍凉。
那人吹的是首很老的调子: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
客栈此时很安静,曲子也显得格外空灵,缥缈,遥远不可及。
一夜无眠,直到天刚刚亮时,他才浅浅睡着了一会儿。
屋外听到门开的声音,立时又不自觉醒了过来。
温软的日光从纱窗照在雕花的床沿边,一抹淡淡的暖色。头昏沉沉的,疼得厉害,百里摸上外衫一件件穿上,梳洗过后方走出门去。
今日难得天晴,阳光好得有些过分,客栈底楼坐着不少客人尚在用早食,一股馒头稀粥的清淡香气弥漫开来。
七夏和方是惜也坐在一旁低头喝粥,桌上摆了一屉馒头,和一小碟腌菜,她一面吃一面满足的点头。
“这个菜腌得真不错,有笋有白菜,还这么脆……我待会定要去问问怎么做的。”
方是惜咬了口馒头不由笑叹:“你这老毛病还真是改不了。”
“不然怎么说是老毛病呢?”她嚼着馒头不以为意地望着他笑。
“哎……你看你。”他搁下筷子,语气无奈,“姑娘家吃东西就要好好吃……脸上都沾到了还在这儿傻笑。”
七夏微微一愣,忙伸手去抹嘴角,“在哪儿啊?”
方是惜抬起拇指往她脸上一抹,指头一伸递给她看,“喏,你看是不是。”
“呃……”
不远处,百里站在原地沉默无言,表情却是清清淡淡的,一直站了许久,他才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