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初衷不过为了让她安安静静在这儿钓一夜的鱼,自己也好脱身,哪里知道七夏这般性情,竟嫌钓鱼麻烦,一头扎进湖里,拨开莲叶,嗖的一下游出老远。
水面黑暗,再往前就看不太清楚了,百里愣了好一阵,忽而想到,她既住在此地大约也会水,犯不着替她担忧。现下却是个好时候,正能溜之大吉,索性不管不问,扭头便走。
“喂!”
一直在后慢吞吞消食的梅倾酒见得此情此景,行至他身边,“你真就这么走了?”
“那不然呢?”百里冷哼道,“还等她上岸烧鱼?”
“不是……你把人家姑娘骗到水里,自己溜了。”梅倾酒忍不住替七夏打抱不平,“这也太不厚道了。
西湖可不是池塘,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
百里不为所动:“她会水。”
“再会水也不过是个小姑娘,她能有多少体力?撑得了多久?”
他脚步微滞,眉峰轻蹙,犹豫少顷后偏头看了一眼。
就这短短时间里,原先的岸边已站了好些个围观的路人,皆探头踮脚,议论纷纷。那湖水里除了不断推来的涟漪,什么也瞧不见。
“真是多事!”
百里从牙缝中蹦出字,忿忿走回去。
梅倾酒遂把眉一扬,悠哉悠哉尾随而上。
往岸边站定,百里眉头深锁,沿着湖边又行了一会儿。
“七夏!”
“庄七夏!”
隐约传来轻微的水花声响,只是并未得到回应。他凝神向前方黑漆漆的水雾上看去,湖面蓦地冒出几个泡,水波荡漾。
百里即刻足尖一点,腾空跃起,踏叶而行,转瞬飞出数丈。只见他不知在何处一顿,弯腰伸手捞了什么东西,又侧返归来。
梅倾酒还在揣测,前方便有一物啪嗒摔于他脚边,湿漉漉的,不住淌水。他唬了一跳,定睛细瞧才看清是七夏。
“七老板没事吧?”
她肩头手上沾了水草,模样甚是狼狈,可脸上却还一副叹惋之色。
“你拽我回来作甚么,我还没捞上来呢……眼看就要抓到了,那可是一尺半长的大草鱼啊,哎。”七夏拿手指比划给他看,啧啧摇头。
早该知道是多此一举,百里弹去袖上的水珠,冷声道:“不怕死的话,你还可以再去一次。”
七夏拧了把头发上的水,听罢倒是笑起来:“还是算了吧,我有点游不动了。万一淹死在里头,被街坊四邻晓得了,指不定怎么笑话呢。”
梅倾酒不由发笑:“命都没了还在乎人家怎么笑话?”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我死了还让人笑话,这死得可不值当。”七夏将青丝一挽,突然想起什么,巴巴儿地挪到百里跟前。
“你怎么跑来拎我上岸呢?是不是担心我啊?”
“没有。”
他弹好衣袍,想了想,又补充。
“怕你脏了西湖的水,届时吃着鱼也觉得恶心。”
说完便一挫身,走得干净利落。
七夏坐在地上,细细琢磨他话里的含义,继而转过头去问梅倾酒。
“他果然还是关心我的,对不对?”
对方扯了一下嘴角,皮笑肉不笑,“你对自己的感觉还真是良好。”
后者莫名地望了望他,也不晓得听没听懂这话。
“七老板,讲真的,百里对你可没那意思。”
“他还没说呢。”七夏不死心,“你说的又不算数。”
“原来他亲口说了,你就能认?那感情好。”梅倾酒拍拍手站起身,“你等着,我马上唤他过来。”
“诶诶诶——”七夏忙一把拉住他,“别别……”
她松开手,表情难过地看向他处,“好歹现在不说,我心里还有个念想。”
“……”
到底是十六七岁的少女,平日里乐呵呵的,忽然间露出这般神色,梅倾酒看了也觉得有些不是个滋味。
“七老板,你就死了这条心罢。”
他摊手,无奈道:“百里过几日便要离开杭州了,你如今再怎么对他好,也是无用。”
“什么?”七夏愕然抬头,“他要走了啊?”
*
从外头回来的七夏,精神一直处于恍惚状态。
庄月蓉瞧不出她这是遭了什么事,浑身湿漉漉的,问什么也不说,只草草洗了个澡,就往床上一倒,挺尸睡觉。
第二日起得晚,起了也仍旧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然而难得的是,她竟没再跑出去寻百里,不过一个人坐在灶前,时不时添点柴,托腮发呆。
“小七。”午间用饭之时,她终是忍不住开口,“你和……百里公子,可是吵架了?”
七夏捧着碗,嘴里的饭嚼都没嚼,闷闷地摇头。
“没有。”
庄月蓉放下筷子,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问:“那是怎么不高兴呢?跟姐说说,姐给你分担分担。”
“阿姐,你这回帮不了我了。”七夏咽下米饭,长叹一声,眼睛里难过得都快溢出水来,“百里大哥他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