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桌上,饭菜热气腾腾。
王太太天生弯眉圆面,富态而和气,让贺兰雪坐自己的身边,殷勤地替她夹菜,言笑晏晏。贺汉渚陪王孝坤喝酒。几个姨太太没上桌,带着王家下人伺候在一旁,端汤递水,人人面上带着笑容,饭厅里的气氛热闹而融洽。
寿宴在即,饭桌上的话题,自然也离不开这个事。王太太和丈夫报了一串自己这边预备请好的贵宾名单,又问:“就那个什么宗奉冼那一拨人,你说你自己请。怎么样,说好了没?”
王孝坤说:“打了电话,说身体不适,推了。”
王太太面露不快,哼了一声:“好大的架子!大总统都派特使来,他竟连你自己请也请不动,这是要公然扫你的脸?”
王孝坤皱了皱眉:“算了!宗老就这脾气,去年为了个教育部拨款的问题,大总统都没了脾气。能请来最好不过,不来,也算不上扫脸。”
王太太原本期待那个宗奉冼能破个例,出席丈夫的寿宴,给寿宴增个光。现在失望,又见丈夫这么说,只好闭了口,忽然又想起个事,看向坐自己对面,一直没有作声的儿子:“对了庭芝,上次我还叫你招呼一声那位姓……姓什么的来着,就是在船上救过你的……”
贺兰雪提醒她:“姓苏,叫苏雪至。”
“对对,看我这记性……”
王太太轻轻打了下自己的额,“就那位姓苏的,叫他也来寿宴,你叫了没?”
今晚的饭桌,大家全都在笑,心情很好,就王庭芝一个人仿佛百无聊赖,正用筷子戳着面前盘里的一条鱼尾巴玩儿,不耐烦地应:“叫了,人家――”
他本来想说“人家清高,看不上,不来”,话起了个头,一顿,改了口:“那天正好有什么事,来不了,让我转达致歉。”
贺兰雪的一双美目里顿时流露出失落之色。
正和王孝坤说着话的贺汉渚望了眼妹妹。
王太太狐疑地看着儿子:“是你没叫吧?能来你爹的寿宴,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他有什么大事这么要紧?我跟你说,人家救了你的命,这个礼数,咱们不能没有,要不会被人家背后非议!”
王庭芝说:“得了,我是没叫,行吧?要叫你自己派人叫,我管不了这个!”
王太太也不打算指望儿子了,见他吃饭也没个样,怕丈夫不悦,轻声提醒:“坐好,干什么呢你?”
王庭芝嘟囔了一句:“都自家人,装什么装……”嘴里说着,瞥见父亲果然停了和贺汉渚说话,似乎留意到了自己,收回筷子,慢吞吞地坐直了身体。
一顿饭吃了差不多两个小时,饭毕,王孝坤和贺汉渚又去书房说话。
外头,王太太让姨太太们陪贺兰雪打麻将,自己去吩咐管事办事,转回来,叫住了要走的儿子,将人拽进屋里,关上门,低声问道:“你和兰雪怎么样了?”
王庭芝莫名:“什么怎么样?”
王太太眉眼里都是笑,狠狠扭了一把儿子的胳膊:“你装什么装!你俩从小一块大,现在又三天两头见个面,你爹的意思,你会不知道?你爹年纪也大了,兰雪快十八岁了,要不哪天我找烟桥提亲,早点把你们的事情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王庭芝一把甩开母亲的手,跳了起来:“什么?我和兰雪?怎么可能!我把她当妹妹!她对我也没半点意思!娘我跟你说,你赶紧去告诉爹,千万不要打这种主意!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王太太一愣:“你看不上兰雪?”
王庭芝一字一字地道:“跟看上看不上没关系,我压根儿就把她当妹妹!你们别逼我,逼急了,我可什么都干得出来!别当我吓唬你们!”
计划已久的好事竟是这么个结果,王太太也急了:“你什么意思?这么好的现成亲事,你干嘛不答应?你给我说清楚!”
她压低声音:“不说你们一起长大,知根知底,你四哥现在就要娶大总统的侄女了,你娶了兰雪,双喜临门,对咱们家是个好事,你懂不懂?”
王庭芝郁闷万分:“我不管这些!反正我是不会答应的。再说了,人四哥也看不上我!”
王太太说:“你四哥怎么就看不上你?把妹妹嫁进我们家,他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会对兰雪不好吗?你给我当心,要是因为你,坏了这个好事,让你四哥和咱们家生分了,你爹他不会放过你的!”
王庭芝气得要命,忽然说:“既然这样,我就和你说实话了――”
他盯着母亲:“我对女人没兴趣,我喜欢男的。”
王太太如遭雷劈,瞪大眼睛盯着儿子:“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王庭芝哼了一声:“你儿子,我,喜欢男的!听清楚了吗?娘,你要是再打我和兰雪的主意,我立马就把这个事给捅出去!反正我是无所谓的,看你和爹了,你们要是也无所谓,不怕别人知道,那就去提亲好了。我倒想知道,四哥要是知道了你们明知儿子喜欢男的还要把他妹妹娶做儿媳妇,他会怎么想。”
“你……你……”
王太太气得手都直发抖。
“娘您别气。我劝您趁早打消念头,您儿子就还好好的,什么事都不会有!你们要和四哥亲近,法子多的是,何必一定要我娶兰雪!我走了!”
王庭芝拔腿出了屋,剩下王太太一个人焦躁不安,又不敢告诉丈夫这个可怕的事,气得在屋里走来走去,头都疼了。
九点多,贺汉渚结束今晚的做客,带着妹妹向王孝坤夫妇告辞,回到家后,将近晚上十点。
贺兰雪显得有点累,没精打采的,上了楼,和哥哥道了声别,就往自己房间走去,忽然听到身后哥哥叫了声自己,停步转头。
贺汉渚走到她的面前,低声说:“兰雪,下次什么时候,要是王伯母提出来,要认你做干女儿,你不要答应。”
贺兰雪一怔:“为什么?”
贺汉渚说:“总之你不要答应就是了。”
贺兰雪点头:“好,我知道了。那我怎么拒绝?”
“你就说亡母时常入梦,怕她伤心,不敢认干妈。但即便不认,你也当她如同亲母。”
“我记住了。”
贺汉渚点头:“不早了,休息去吧。”
和妹妹说完话,贺汉渚到了自己的书房,坐下去过了一会儿,看见妹妹端了一碗宵夜进来。
“还不去睡?”他问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