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比孝文侯府日夜颠倒的日常作息,人家沈小公子素来都是日出而起,日落而息,夜里最多翻上几页诗书便是要躺下休息,连蜡烛也费不了几根儿。
和嬴嗣音这么个暴躁易怒的活阎王完全相反,人家沈清寒那是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往日里待人待事便是轻声细语,脾性温和,又哪里能像这么一帮子土匪流氓,使着下三滥的招数手段还觉得自个儿排兵布阵的战术极佳。
早起的第一束晨光打在园子里最大的那棵杏花树上,温暖明亮的光线顺着茂密的树缝枝丫再投射到石砖砌起的地面上,撒下一片星星点点的斑驳光影。
沈清寒此人喜静随和,做事有条有理又爱干净,虽是出身大户人家还从小备受父母宠爱,但是也没有养出一身刁蛮骄横的毛病,自己能做的事儿大多自己做了,不是爱将府上下人呼来喝去的性子,夜里不肖有人陪在床边守夜,早起也是自己挂起帘子来打水洗脸再抱着一小盒鱼食来这池子边投喂。
由着平日里鲜少出门,大多数时间都是留在家里读读书,浇浇花,所以养的这一身肌肤皆是白皙透亮,面色带着几分微粉,细腻到在明亮的光线之下也无法瞧见任何瑕疵,细软纤长的手指头从木盒子里捻起一小块儿鱼食,然后用拇指及食指的指腹轻轻揉碎投入池中。
原本还平静无风的水面突然窜起许多颜色各异的鱼儿,它们个个张着嘴巴开始扑咬抢食,因着有沈清寒的悉心照料,所以这满池的锦鲤个个都是长的圆圆滚滚,鱼鳔肥厚。
“今日夫人外出礼佛,特地吩咐厨房做了些素食,谁晓得那些上工的下人们去后厨领早饭吃,瞧见南瓜粥和素茄饼,还以为是给他们做的,就拿勺子搅巴搅巴全给分了,我去的时候厨房已经被洗劫一空,吃的喝的什么都没有,厨子们说再做一锅,可我又嫌他们做的慢,少爷,要不咱们今儿个出去吃点儿吧,就东市口每天早上只摆两个时辰的菜煎饼,又便宜又好吃,上回张婶她女儿外出采茶回来给我带了一块儿,我吃着可香到现在每天晚上还梦见那个味儿呢!”
喂鱼喂了好一阵子,直到瞧见这满池子里的鱼都吃的差不多后,沈清寒才将自己手里捧着的那盒鱼食给收好,然后再回身递给站在一旁同自己说话的小厮手中。
虽然性情随和又不会轻易反驳他人,也从不刻意挑剔或者去为难身边下人们一定要为自己做些什么,可偏是在吃喝这一项上,沈清寒格外有着自己固有的坚持。
他口味偏好清淡,重油重盐的餐食挨着一些便是会一整天都觉着自己这胸口闷闷的不舒服,对食物的外形和味道都没有什么太高的要求,哪怕给这小仙子一碗白粥他也能就着面前的一簇杏花将碗里的东西给喝个干净,寡淡无味的清粥素食都无足轻重,最重要的是送到手里来的东西一定要干净。
一是干净,二是清淡,只要达标这两项,其余什么色香味之类的要求,沈清寒一样也没有。
于是这时听见身旁的小厮这般说道,沈清寒便是晓得这家伙又犯了嘴馋的毛病,明知道自己也不会出门去吃还偏要假惺惺的故意来问上一句。
他能理解身边人的不容易,自己口味浅食量轻也不能要求人人都同自己一般。
于是听完这话只兜兜手,模样生的好看还总是爱弯起嘴角冲人勾出一个浅浅的笑意,沈清寒轻声道,“知道了,你出门去吃便是。”
“少爷同小的一起去吧,老爷此前也吩咐过,只要等您十六岁的天劫一过,咱们还是得要多出门向向阳,沾点人气才是。”
前几日刚过了十六岁的生辰,沈清寒能感觉到家里人对他的照管明显相比之前要宽松许多,虽然年纪不大也不爱凑在人堆里去听八卦,但是整个西鄞皇城人人都知道沈家那老将军五十来岁才得一独子,且在孩子出生当日就狂风暴雨连着三日不曾见停,直到一云游的和尚路过这将军府门前,停了脚,捻了符,只一句。
‘此子命薄福浅,恐难平安活过十六,命里虽有贵人,但缘分浅薄,许会错过,余生若无命格强硬之人伴他左右,将来怕也是个命途多舛的格局,必将难以善终。’
那时正遇着孩子生下来不足三日便开始高烧,沈老将军急的抱着沈清寒在外四处求医,征战沙场之人本是从来不肯信佛信道,可这时候手里抱着软乎乎的孩子却也顾不得这许多,只病急乱投医便抓着那老和尚道。
“求高僧明示,给我家孩子一条活路。”
“贫僧方才已然算过,贵人会在十六年后现身,在遇他之前,切记将你家孩子藏好护好,只要莫遭那些邪门歪道之人恶意缠身,此子命格便还有几分回转的余地。”